不管是很讨喜的“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还是最近阅读量超过400万的《北京有2000万人在假装生活》一文,都有把现实和美好对立的暗示。把向往寄托在“诗和远方”,以此励志“你要寻找的美好在远方,要不断前行才能离它越来越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实和诗意的割裂感太强了。
诗离现实很远吗?“诗”常被和“画”并提,中国画写意比较多,导致很多人觉得诗也一样。
比如,李白就很“写意”。
蜀道难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攀到山顶,伸手就可以摸到星星,真是紧张的透不过气来,只能坐在地上摸着胸口,干脆不走了。
李白性格狂傲不羁,写山水也很夸张,文字奔放。即使是这样的李白,偶尔也会把诗写得很平实。
山中与幽人对酌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在开满山花的小院里和朋友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完这杯还有三杯。我就要喝醉了,实在顶不住要睡觉了,今天就喝到这儿吧,你先回去,如果还想喝,你明天抱个琴来,一边唱一边喝。
通过诗去看人,会觉得他们很浪漫。一生戎马的辛弃疾竟能写出:
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大部分时间在叹民间疾苦的杜甫,也有:
照日深红暖见鱼,连村绿暗晚藏乌,黄童白叟聚雎盱。
天边夕阳红彤彤的映上我的脸庞,天气暖暖的,连河里的鱼都跑到水面上来了。河边村口树林茂密,只听得见鸟叫,看不见鸟。头发还没长到乌黑、有黄色绒毛的孩子和白发头的老头儿都在张望着。
生活要到远方去找么?诗意要靠想象去渲染吗?接着看:
苏轼是豪放派的代表,也是政治家,20岁就考中进士,少年得志,赴京述职的时候就写出了“沾裳细看巧刻镂,岂有一一天工为。霍然一挥遍九野,吁此权柄谁执持?”他的诗句该是形而上的吧。可是:
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直白,不用解释多数人也能看懂,但是画面感很强,花、鸟、水、墙、秋千、笑声,看到诗,脑子里能滋生一个故事。
能够算苏轼半个老师的欧阳修,反对文章堆砌辞藻,如《醉翁亭记》这样描述呼朋唤友,喝酒抒发志向的诗句比较多,但也有这样的:
渔家傲
一派潺湲流碧涨。新亭四面山相向。
翠竹岭头明月上。迷俯仰。月轮正在泉中漾。
更待高秋天气爽。菊花香里开新酿。酒美宾嘉真胜赏。
红粉唱。山深分外歌声响。
看过欧阳修的诗词,觉得欧阳修有三宝:朋友的酒,红粉的歌,水中的月。
宋朝人喜欢写“月”,唐朝人喜欢写“日”。
绝句二首
杜甫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唐初大才子王勃写了一首日出时候的情景:
仲春郊外
东园垂柳径,西堰落花津。
物色连三月,风光绝四邻。
鸟飞村觉曙,鱼戏水知春。
初晴山院里,何处染嚣尘。
垂柳、落花、鸟飞、鱼水、山、院,也很写实,却诗意满满。
这些贴近生活而又大美的诗词,有一个共同特点:自然山水,原生景区,无须人工重度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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