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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做画家的大画家们

 karukoopa 2017-07-30
不愿做画家的大画家们
本来,以今天的价值标准来看,大画家绝对是让人们妒“红”了眼睛,悔“青”了肠子的角儿:人气旺旺,经济肥肥,粉丝多多!
可是(“拐”啦啊。)从“很久很久以前啊……”一直到现在,却有不少大画家,大大的画家,超不愿意被人叫做画家。
那这些人到底咋着啦?且让俺找几个盼识盼识(盼,读作bàn,盼识,俺家乡的土话,仔细端详的意思)。
太往前不好找,就从大唐朝开始吧。而且,这时候的大画家也已经成序儿(成序儿,俺家乡的土话,连续出现的意思)了。不过明确表示不愿意做画家的只找到一位,可这一位却是大大的有来头!他就是出身显贵,位极人臣,名垂史册,画列神品,后世争传的大唐太宗朝右相、御赐博陵县男爵、大画家——阎立本。
关于他不愿意做画家的事儿,国史画史都有记录:《旧唐书》上讲,他曾对儿子说:“……唯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大焉,汝宜深戒,勿习此末技!”《新唐书》上他又“改嘴”说作“……今独以画见名,与厮役等,若曹慎毋习!”《历代名画记》上他“说”的又成了“……今独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大焉,尔宜深戒,勿习此艺。!”虽然文字记录上稍有出入,可人家到底是史笔呀,传递的信息那是相当的一致:这是个忒下贱的活儿(我估摸着他大概自认为可以和司马迁遭的“损”有一拼),自己因为干它,都没脸儿见“八辈祖宗”了。以后,不要说“八辈”,就是子子孙孙,千秋万代,咱再也不能学这玩意儿了!对做画家这事儿,真真是恨“你”恨到骨头里呀!
你看,阎先生这么超爆强的恨,说到底,不过就是觉得,因为画画的缘故,“我老人家”面子的“受损面积”和“破坏深度”过重过大,不但自个儿“整容修复”起来有难度,甚至祖宗牌位都擦掉了漆皮儿,而且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口水“深处”,可能会“淹”到上下辈儿的爷们儿们。
唉----不想在这个画画得出神入化的人儿心里,画画,竟然是贱到骨子里的活儿。
当然,国史上记的事儿也不见得任谁都信。写《历代名画记》的张彦远就在记了这事儿之后引魏明帝时韦诞题榜的事儿来怀疑这事儿的可信度。可到底无力就地推倒,只能把错“判”给“浅薄之俗,轻艺嫉能”的世面儿风气儿。后来的龙眠山人李公麟也同意张的说法。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说吴道子出身不
行,只好一心靠画画找活路,可要说出身显贵,那人家滕王爷们儿够显贵吧?大小李将军够显贵吧?薛稷也够显贵吧?韦偃出身也不赖呀,“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也一样的“武陵裘马自轻肥”啊。怎么没听他们说嫌自个儿画画丢人啊?倒是见《唐朝名画录》里讲明皇说李思训“卿所画掩障,夜闻水声。”这皇帝老儿可是夸奖到、赞美到献媚的程度了。那个张彦远所说的“浅薄之俗,轻艺嫉能”的世面儿风气儿,对李思训的“闲话”也只是“通神之佳手也......”云儿云儿啊。而那个出身不高的吴道子,不但没听说谁瞧不上他,相反还把他的能耐和裴将军旻、张长史旭的手段并称三绝呢!而且,他的有关他的事儿,传来传去的,“不多会儿”还就传到神仙境界里去了:《唐朝名画录》就已经传到“画内殿五龙,其鳞甲飞动,每天欲雨,即生烟雾”的程度,到了《宣和画谱》那儿更是“神”到了“画驴于僧房,一夕而闻有踏藉破迸之声”的地步了,再后来,那更是怪异超常,“子不语”,“子不语”,不说也罢。
但就上边所说到的情形来看,画画也还远不像阎立本先生所说的那么“逊”。依我看立本先生之所以觉得受到了超级侮辱,大概也只是因为,有一次皇上和别的大臣们都坐着,就他一人儿“俯伏”在地那儿画画,所以心里就觉得超没面子、超不爽、超不平衡罢了。你说这人,反正一见皇帝老儿你的膝盖儿就得“习惯性弯曲”,矮下去半截儿。常做的事儿了,多“俯伏”一回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就因为这会儿没人陪着“矮”,竟然就暗地里“自觉”地窝囊到“八辈祖宗”那儿去。真是的,都做宰辅的料了,肚里咋撑船呀?
可是也怪,像他这样“磨不开”脸儿的还真是“代有其人”!这不,宋初山水画“三家鼎峙,百代标程”的“一家”、后来又被《宣和画谱》捧上“天下第一”宝座的大画家李成,也是个羞于做画家的主儿。
当然,他也有贵胄世家的出身:唐宗室...哦...后裔。《图画见闻志》说他“......博涉经史外,尤善山水寒林”,瞧瞧,首先说,人家是一个正经八百儿的学问人儿。《宣和画谱》说的更好了:“......能以儒道自业,善属文,气调不凡(可俺到底“没幸”见这“善属文”者的文)。而磊落有大志。因才命不偶,遂放意诗酒之间,又寓兴于画......”啧啧,你瞧瞧,人家本来是做治国平天下的大官儿的料嘛。画画只不过是“适意而已”而已,咋能“与画史冗人同列”呢?列也要列到和人家飞将军李广那个位置去,你没看见吗:俺和他可都是“命不偶”嘛。所以,咱不愿意当画家!甚至是“谁把我当画家我跟谁急!”(关于他跟人家急的事略去不说了,没多大意思。)而且,李先生的乖后代们也是为了避免大家伙儿把他们这位多少多少代“祖”“错误地”当画家看而辱了家声,尽力地、玩儿命地所购他的作品(不知道造假高手有没有从中赚一笔的?嘻嘻),以至于到了米芾那会儿就已经要作“无李论”了。这样看来,李成和阎立本不愿意做画家的原因一样:画家这个职业,太贱太贱太太贱了!
所以,要是有人敢自称画家,好,你完了!早晚早晚,早早晚晚,你等着屎盆子来扣吧!你比如:王维。
地球人都知道的是,王维是个大诗人,可他自己却说:“当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自己愿意往画家这“贱道儿”上贴。不过人家《唐朝名画录》明白咋回事儿,所以就说“其自负也如此”。你想,在一大群只会对着好景致写诗的同僚当中,最棒的诗文之外,又能“图以丹青”,当然心里暗暗地洋洋自得了,说两句儿自负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呀。
《太平广记》《历代名画记》对王维的记述也和前面记阎氏的情况一样:文字稍有出入,而意思完全一样地写他的自负。新、旧《唐书》也一样都录其生平。虽说在谈及“安史之乱”时写了“迫为给事中”“迫为伪署”的文字,但对其为人却并没有说一句贬低的、泼脏水的话。后世如苏东坡等人更是夸奖的不得了。秦观在俺们汝南做官儿时还靠欣赏《辋川图》治好了“肠癖之疾”,可见对王的推崇!
然而,只要你想做“贱”画家,板砖飞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时间到了元代,找茬儿的来了。从金入元,并在元代做官儿的王恽,虽然他自己曾经俯伏于两个当时所谓异族统治者的脚下,但却厚着脸批评王维“论忠不到平原列,驰誉丹青未足多。”而叫得最“痛”的,应该是刘因,这个和王恽经历大致相同的“贰臣”,虽然做元朝的官时间短点,却大概就自认为“较高尚”一些了吧,引用完朱程理学家的话之后,大概认为力度不够强,于是自己便更进一步的说:“......俨然以前身画师自居,其人品已不足道。......能诗能画背主事贼之维辈......呜呼!人之大节一亏,百事涂地......”还有虞集,这个为大元唱着不尽赞歌的马屁精,这个文学史上最不足称“大”的元“四大家”中的“佼佼者”,也说王维“无卓然节操者,志荒之罪也”。尼采认为人生之路步步虎尾春冰,可也没说你不“步步”了,躺到棺材里,埋进泥坑里,化为乌有之后,还有深渊等着“陷”你。(我还有一纳闷儿的地方:怎么都是元朝的?看来好像是“贰臣”也想拉垫背的。)
“贱”视画家的思想怕是影响太过深远了,所以一直到近现代,甚至当代,仍然有这样的高人,大画家是这个想法。近代的溥心畲先生(巧了又是个贵胄后裔),最愿意被人称作学者。学者也哉,《宣和画谱》所说“能以儒道自业,善属文,气调不凡。而磊落有大志”者也!!而如今健在、画名满天下的吴冠中先生,也称悔不做个鲁迅先生一样的文学家(而文学家的鲁迅先生却是反对人随便做文学家的)。尽管,溥、吴们都是在画画上玩出的名堂,尽管人们不像以前那样看贱画家,尽管这个世界早就提倡“人人平等”,从事各种工作只是“分工不同”,“不存在贵贱的差别”,还是有大画家并非出于“兴趣爱好”地、并非“从事自己所长工作”地想当非画家的其他学问家。
这世道!也不知到底什么更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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