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贾琏

01

 

生活就是这样

他不以才华见长，文不见他赋诗绘画武不见他骑射舞枪，反正前八十回展示才华的场合曹公从来没让他出过场。

缺点不少，花心还搞基，从下属的老婆到清俊的小助手都不放过。

能力嘛，不好也不坏吧，办事能力比不上管理天才老婆王熙凤，但也应该还好，修建大观园期间政老爷搞突击检查，琏二爷应对自然，条件清晰，责任明确，工作习惯良好，做为精英家族的基本职业修养表现得还是有一定水准的。

不是坏人甚至保持内心的基本热度，像在石呆子的扇子事件中，就表现得三观极正，完全和赦老爷、珍大爷那种自己当宝别人当草的败家富家子行为不是一类人。

但人生就是这样逐渐认清真相的过程，有一天突然就发现大部分人的生活既不会波澜不惊一成不变，也少有机会活成传奇。

生活就是这样，沿着固有的轨道往前行，每一个普通的你我他，都被安排着，偶尔挣扎一下，不知不觉就是一辈子，突然回首，希望已在下一代，谁也不是上天的宠儿，命运从来也没有刻意出卖过谁。

02

俗人贪爱

很多拥戴凤姐的人，会指责贾琏的花心，曾经就有网友模仿《武林外传》的佟掌柜，说：“如果当初贾琏不花心，就没有王熙凤的妒忌；如果凤姐不是吃醋撒泼，就不会有尤二姐鲍二媳妇的悲剧；如果不是贾琏花心，凤姐都不会那么要强也不致于不留余手……”

很是不喜欢这类道德洁癖的拥护者，恨不得天底下人人都是白莲花，喜欢的就容不得有半点瑕疵，不喜欢的就每个毛孔呼吸的都是罪恶。

既然不是圣人，哪能不贪多一点爱呢，再说，一个男人总是不断成长的，不同阶段喜欢不同类型的人，再正常不过。这道理简单得就像时尚界的流行趋势，东风西风轮流吹，不怪世界变化太快，只是俗人都贪爱。

贾琏就是个标准的俗人，手上有钱家里有权，还长得帅，本来就是情场的热门目标，如果不在外面惹点事都要被怀疑不正常了。

第四十四回，贾母在调理琏二爷家庭外遇纠纷时说——凤丫头和平儿还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

贾母是很有水平的，不说你偷猩不对，男权的社会，即便是家庭的一把手，也不会冒然去站在整个社会的对立面指责男人犯这种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问题是你得有品味。

“脏的、臭的”这偷吃得也太没水平了，还往屋里拉，保密工作又做得不好，有失大家公子的修养，自己找打找骂。怨不得凤姐对贾母发自内心的敬从与跟随。

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心有明镜，口留余庆的一把手下面当差，凤姐确实有太多可以学习的，光这韬光养晦出手准而不耍狠的行事风格，就比她一味逞能处处要强高明了不知多少个段位。

而也正是这种过于强势的风格，琏凤之间工作家庭分不开的现实，让贾琏难免积冤在心。一个男人，在家里，经济、权力都让老婆争了上风，只能感叹——我怎么就犯了夜叉。

难免要找到机会补回来，毕竟那是一个绝对男权夫权的时代，贾琏手上始终握着翻盘的王牌。

骨子里认同精英文化的王熙凤，内心其实对这个不是特别精英的老公有多看上眼，不得而知，表面上，偶尔低眉娇嗔的姿态掩盖不了内心强势的本质。

习惯性用力过猛的她并不清楚自己老公内心的底限，她只会用自己的聪明一次又一次让老公低头，恰巧权利和胜利都会让人上瘾，她的对手选择错了对像。

一从二令三入木，很多都解读为贾琏对凤姐的态度，也不是没有根据，我可以不和你争不和你斗，但可以冷落你，在那样的时代，这样的报复，足够了。

还有一层根本的原因，男人喜欢的女人如同吃东西，胃口总是贵在新鲜的，精致的大餐吃多了，偶尔山野风味，就是极大的诱惑。

凤姐强势，又连换个姿势都不是很解风情，自然贾琏就会去追逐尤二姐的柔情、多姑娘的淫荡姿态、鲍二家的轻浮和秋桐的青春活力。

贪欲是如的有力，连什么美好的回忆，都不值一提。我想，为什么那些流利明星要形象百变，可能就是俗人都贪爱吧，毕竟，他\她们承载的是普通大众青春懵懂的幻想。

贾琏贪归贪，但区别于薛蟠贾珍贾赦之流的败家子，他只是正常的贪新鲜，从淫荡的多姑娘到清俊的小子，并不比一个七情六欲的普通人滥，所谓“过上等生活，享下等情欲”，他也需要多一点别样的爱，哪怕只是短暂的。

03

俗人的基本修养

贾琏的俗，是有一定修养的俗，阎红曾以一个女性作家的视角评价，认为贾琏在面对石呆子的扇子事件上，总让人讨厌不起来。一个离了老婆就偷情的花心男人，让女性不站在道德的至高点“讨厌”他，我觉得，是贾琏的修养。

扇子事件，让人看到他良性未泯的一面，不至于为了一已私欲去为虎作怅、坑人家产，他最大的能耐估计也就伙同老婆鸳鸯从贾母房里偷一箱财物，还是在贾母睁一支眼闭一支眼的前提下。

贾琏还是一个有着基本修养的人，用现代的话来来说，他是个有素质的人。

贾琏的修养来自家庭大环境教育，虽然他的成长可能会长成被教坏的小孩子，毕竟有个贾赫这样不靠谱的坏爸爸和邢夫人这样一个更不靠谱的坏后妈。

但整个贾府还是有重学敬才的风气的，这样的环境不足以让每个人都成为高风亮节的政二爷，但也拉住了琏二爷没有成为不择手段的贾赫贾雨村之流。

就像香港各大富豪下一代，亮相在媒体前面的生活，原来他们的生活除了想像中纸醉金迷的奢侈享受，也有一些为人称道的节俭和有修养，这大慨就是大环境潜移默化教育对一个人人格影响的重要性。

贾琏在这种环境下，选择作一个有底限的人，他的原则，是至少不去害人，这比那些没素质的“好人”已经好太多了。

你看贾雨村，论才华是林黛玉的老师，三首诗“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盘。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仰头看”。

要风骨有风骨，有境界有境界，要技巧有技巧，功底可不是大观园众姐妹们过家家能媲比的。

和冷子兴对四大家族的一番评论，视野开阔，旁征博引，从人性到宗教从政治到教育，整部红楼人物无人能出其右。

可行事要多龌蹉有多龌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都不足以形容，过河拆桥，明里春风拂面暗中拔刀使坏，甚至为了主动讨好贾赦仗势欺人坑得石呆子不知死活。

可见，一个人的基本修养还是很重要的，有素质的贾琏比没下限的贾雨村可爱太多。

琏二爷的修养，还体现在对待“弱势群体”的态度，包容并提携。

筹备元春省亲前，赵奶妈和他们一家聚餐闲聊的画面，是整部红楼难得温馨场面之一。

赵奶妈在琏二爷的家里能够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拉家长扯八卦，不是偶然，贾琏就是这样的人，他作为宋国府玉字辈男子第一人，琏二爷其实很另类的。

他不像宝玉有审美洁僻，也不像凤姐儿看不上非精英人士，他是真的很接地气，如果活在现代，他就是那种能开着超跑半夜在马路边撸窜，还能和有几分姿色的老板娘拉家常开黄腔的家伙。

所以他和下人的妖艳媳妇对上了眼，不是仗势霸占，而是先打开家里的保险柜，派心腹的下人，送出财物，他们之间的偷情关系，有种既不彻底破坏家庭又不是纯粹交易的意思。

沈从文作品中经常出现的湘西吊角楼的妇女与走船的汉子，也有着类似的关系，他们在特定的时间相缝，各取所需，然后回归各自生活注定的不同轨迹。

但在那一刻，他们用情话和承诺让原始的交易关系显得不那么赤裸裸，这让弱者能够保持一丝的尊严，尽管这尊严没什么用，但贾琏确确实实的给了。或许，这就是那些佛眼看红学的红学家们眼中的“慈悲”情怀吧。

同样面对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的外族小青年们，有着超强领导意识的王熙凤就会时刻注意自己的领导形象，收了贾芸的礼物，马上想到的是不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下放权利。

因为一个领导自然要有有自己的姿态，这种事情要严谨的评估升华一番后，撇清贪污受贿的事实，树立好自己光辉的形象，权力的分派才能开始。

琏二爷则随和爽快得多了，他的没有领导觉悟，都不值得曹公花文字交待，估计哪个贫寒的远房亲戚找到他，原则性评估一下，有事就当场安排，没事就有事了马上安排，先到先得。

在现代，这办事风格，就是现在国家大力提倡的，提高办事效率，与民方便。贾琏并不是看不明白那些小心思，印象中，他就当面点醒过买办的贾蔷和找宝玉攀亲戚的贾芸，只是修养让他选择了厚道的包容与提携。

曹公的笔下，最后以贾琏为背景的故事，结尾无耐而悲摧。他的能力和资源不足以保护贪爱的人们，当琏二爷从自己老婆身上连给尤二姐送终的安葬费都申请不下来。

自己提着包袱烧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连平儿都觉得伤心又好笑，只能赞助二百两碎银子，悄悄递过去，教他如何低调的表达伤痛。

不知此时此刻的贾琏，是悔当初不该贪爱还是恨自己不够强大，还是已经麻木。或许，平儿才是他最好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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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声明：文章源于作者【梁嘉伟】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