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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唐鸢》——卷耳白

 昵称30614030 2017-08-01

致唐鸢:
某个周末,顾思琼在公寓楼下等我,南方冬夜的风阴冷潮湿,我刚停好车就看到了她。她穿着长风衣,提着一个纸袋,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她这披星戴月的样子像是很多年前下了晚自习,我在宿舍楼等她一样。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纸袋里有一盒宵夜与一张电影光盘。我并不饿,于是一起看电影。电影叫《我的少女时代》,上映有段时间了。顾思琼边将光碟放进影碟机里,边说:“这部片子好红,我还没来的及看……东青?”她回过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嗯,这部片子的首映时间是2015年11月19日”我说
她细细打量我“你看过了?”
“没有。”电影的首映日我爽了约。
这是一部关于青春题材的电影,讲述在20世纪90年代的台湾高中校园里平凡女孩林真心和徐太宇的故事。我并不太感兴趣,但顾思琼看的挺认真。看到一半时,轻轻靠过来,身上有玫瑰香水味。我没动:“怎么不看了”
“骗小女生的电影。”她说这是我认识多年的顾思琼,永远理智,偶尔失控亦能极快恢复。四面的空气潮湿而暧昧。我站起来:“去抽烟。”
我在阳台上吞云吐雾,梧桐树的影子悄悄摇晃,像在打一个寂寞的手势。我不知怎的看入了神,手里的火星一下灭了。顾思琼,推开门看着我:“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我弯腰走进去。
“我自己回去。”她指指桌上的纸盒,“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别浪费了。”
我点点头,门合上的那一刻。她站在阴影里说:“东青,我和Adonis分手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夜宵放进冰箱,关了灯,躺在沙发上。唐鸢,那一刻不知怎的,想起了你。
2015年11月19号,你约我看电影,我失了约。从电影院出来,你穿着睡衣钻进我怀里,你的身体很暖和,有股牛奶沐浴乳的味道。你兴奋的说:“今天的电影赚足了眼泪,竟然真的请到了刘德华。”
“我的少女时代好像只有教务处和小卖部”
最后你问我:“陆东青,你那会儿有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
……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电视屏在微微闪动。电影快结尾了,有个女声在唱“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
那一刻,我的心轻轻一沉,沉到无边无垠的深渊里。


我从薇薇安那里得到你的消息。她在监狱里瘦到脱形。我问她你的消息。她笑得有些狰狞:“陆东青,你现在后悔会不会太迟了?”
我沉默。离别前,她面无表情的报了个地址给我。
那地方很偏,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那是一家幼儿园。我在围栏外看到你。你正在给一个小女孩换尿湿了的裤子。那是我们分开三个月的首次重逢,却好像隔了很久,你的目光穿越人群望着我,当我以为你会转身走掉时,你走了过来:“陆东青?”
“路过,正好看到你。”
你的眼神落在我后面,那是一片荒芜的田埂,一般人不会用路过。我的借口太过拙劣,你却点了点头:“哦。”
“在这里当老师?”我问你。
你纠正我:“是保育员。”
“有时间吗?”我顿了顿,“我们谈谈。”
一群小孩好奇的跑过来,那个尿裤子的小人精问我:“你是唐老师的男朋友?”
我没开口,你蹲下身拍着她的脸蛋:“是唐老师的朋友。”
“哦――”小人精意味深长的答道。
他们嬉闹着跑掉,你站起来说:“我还要上班。”
我认识的唐鸢把喜恶挂在脸上,高兴时会笑,难过了会哭,气极了会扔东西。我想起临别监狱前,薇薇安恶狠狠地对我说:“这里要不是监狱,陆东青,我真想替唐鸢甩你一巴掌。”
我真希望你能打我一巴掌,但你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我深吸一口气:“下班以后呢?”
“也没时间。”
你转身要走,我忙说“:今天没有,也许明天有,明天没有,以后总会有。”
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有人走过来,停在你身边:“有事吗?”
那是个清俊斯文的男人,眼神落在我身上,温和却带有审视。
你摇头:“开会了么?”
“还有十分钟。”
你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我坐在车里等你,直到天黑都没看到你。隔天我来找你门卫告诉我说你请假了。我摁灭烟头,驱车离开。
唐鸢,你在逃避我。但有些事是避无可避的。
周三的傍晚,顾思琼约我吃饭。吃饭前,我们一起去接她的侄女麦麦放学。我留意到幼儿园的名字。唐鸢,那么巧。更巧的是我并非第一次见到麦麦――小人精被你牵着走出来,你脚步一顿,喊顾思琼顾老师。
顾思琼一怔,抬起下巴笑:“现在你当了老师,我们算不算身份互换?”
“我还不是老师。”你也笑着说。
自始至终,你都没看过我一眼。
后来顾思琼陪麦麦去玩滑梯陆续有家长来接孩子。我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你,直到大厅变得空荡荡的,才问你上次为什么请假。你没说话,我低头看着地面:“唐鸢,你不用躲我。”
你依旧沉默。
“ 我没有恶意。”
“你想聊什么,?聊完之后?”你终于开口“聊完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 我被问的哑口无言,我要做什么?好像习惯的某件事戛然而止,让我无所适从。那种情绪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楚。我苦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从你嘴里吐出来,我有一瞬间的茫然,直到顾思琼从身后挽住我,麦麦像发现新大陆般地喊:“原来你是姑父。”
我看向你,你微微一笑:“我们已经离婚了,陆东青。
致唐鸢:
我们的婚姻只维持了三年零四个月。
那时我刚跟顾思琼分手,成天在酒吧里醉生梦死。你来找我,我喝的烂醉如泥。你把我拉出去,突然哭了。我醉醺醺地问你:“失恋的人是我,你哭什么?”
你跪在地上吻我,片刻之后我开始回吻你。那天在公寓里,我没有温柔,没有怜惜,你微微颤抖,显得青涩而僵硬。隔天醒来,你背对着我,我闷闷地说:“对不起。”你摇头:“是我自愿的。”
之后我们没有再联系,很久以后你打电话给我,我问你:“唐鸢,你想不想结婚?”
那年初春,你嫁给了我。
很多年后,有人问我为什么当初会娶你。我感觉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牵引着我一样。
从幼儿园离开,麦麦一直喊我姑父。我告诉她我不是,顾思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一直以为我是了解顾思琼的,她理智,冷静。但越理智的人,就越疯狂。
麦麦出事是在一周后,她在洗澡时被发现手上有很多红痕。麦麦的父亲愤怒的找到了幼儿园,同去的还有顾思琼。最后麦麦指着你说:“唐老师说我再尿裤子还会打我。”
唐鸢,这些都是我听顾思琼说的。她说:“我也不愿意相信,但小孩子不会撒谎。”
当晚我打电话给你:“我在楼下等你,直到你下来。”
我在车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凌晨两点,你披着一件外套走下来,身形单薄。你问我:“你是来替顾家讨公道的?”
“会受什么处分?”我自顾自的说道。
“被辞退,或者还要坐牢。”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发动引擎:“去顾家,看能不能私了。”
你没动:“这算什么?”
从顾思琼那里知道你的事后,我焦灼、烦躁,迫切的想要见到你,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到这里来了。我沉声道:“唐鸢……”
“不是我做的,我说过,黑锅我不背。”你打断我。
这时你的电话响了,你接通后:“嗯,我没事。”
挂断电话时,你不小心按到了免提键,一个男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会处理好的,你好好休息。”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当时我不知道,他是幼儿园园长徐琪深。
周末,我约顾思琼带麦麦去游乐园。只有我和麦麦两个人时,我问她:“真的是唐老师打的你?”
最后她终于告诉我:“是姑姑让我这么说的”体罚麦麦的其实另有其人最终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顾思琼却让他说了谎。
我拉着麦麦站了起来,顾思琼从一米开外的地方跑过来抱住我:“东青……”
我轻轻掰开她的手:“我要带麦麦去幼儿园。”
可唐鸢,我还是晚了一步。我遇到徐琪深时,他告诉我体罚事件已经查清楚了。他又问我:“今天幼儿园聚餐,要不要一起?”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用了。”
但最后,我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你们聚餐的那条街。一群人从饭店出来,你与徐琪深并排走在中间。我的车正好停在你们面前,徐琪深笑到:“陆先生,真巧。”
“不是巧,我是来接唐鸢的。”我与他对视
就像一场无声的较量,我在他眼里看到某种坚定,然后听他对你说:“有事打我电话。”
只剩我们两人时,我看着你:“你喝酒了?”
你面色绯红,步态踉跄,绕过我往前走。我拦住你,你用力推开我:“滚开。”
我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你,肆无忌惮的生气,我竟微微笑了:“我不滚,我送你回家。”
我来拉你,你退后,弓着身,像一只发飙的猫。我把你一把横抱起来,你被吓到,终于偃旗息鼓。我们开着车绕过这座城市一圈又一圈,不管你在没在听,我都说:“我带麦麦去过幼儿园,顾思琼让麦麦说体罚她的人是你,我带她去说清楚。”
很久以后,我听到你低低地、恶狠狠地说:“陆东青,你是不是犯贱。”
唐鸢,我大概是犯贱。我大概真的,疯了。
致唐鸢: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婚后,我逐渐冷静下来,我开始后悔草率地与你结婚。我做不到像普通夫妻那样,所以只好逃避。我不想伤害你,更无法让你快乐。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
除了结婚的那一夜,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亲密举动。那晚我加班回来,你穿着新的睡衣,跳到我身上。我被你猝不及防地推倒在地,翻身推开你,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关门的那一刹那,你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暗下去。而我站在门口,好几次想推开门,却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唐鸢,我曾对你说过无数次对不起,但你偏偏那样倔,就像一个勇士,披荆斩棘,毫不畏惧。直到我母亲来广州小住。半夜突发心脏病。你背着她下楼,送她去医院,又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好多天。
我赶回来时,你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盒饭。唐鸢,那一刻,我真想抛开一切,和你重新开始。
与顾思琼在游乐园分开后,我们没再联系。临近春节,我接老太太到广州过年。从小到大她很少骂我,当时我告诉她我离婚了,她赶过来,知道在没有转圜的余地后,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可我知道,她一直还抱有希望,希望我们能重新走到一起。她很快便付诸行动――除夕夜,她告诉我,叫上了你一起吃饭。老太太拉着我去接你,你在楼下等我们。上了车,老太太看着你在那栋旧楼直皱眉:“小唐,我让东青给你另外找个地方住。”
“ 那里挺好的,离我上班的地方近。”你说
老太太推了推我,我沉默着开车,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快到家时,老太太说时间还早,让我们去逛逛花市。我无奈德看着你,你低着头,半晌才说:“好啊。”
羊城人过年喜欢逛花市、楼牌和各色地方的小吃摊,还有学生租档口摆卖年花和工艺品的。以往每年春节,你都会陪我去逛一逛。我们俩并排走,我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不想伯母不高兴。”
你向来如此,大大咧咧却心细如发,容易感动也容易满足,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进我的生活,等我回过神来,已霸占生命的每个角落。我停下脚步:“唐鸢……我们好好过个年吧,就当陪陪我妈。”
冬日的阳光洒在你的肩上,你回过头:“不是要去买花吗?”
那天我们买了水仙和金橘。粤语里,“橘”和“吉”同音,水仙则象征着富贵。
回到家,你把花先插起来,然后去厨房帮忙。乳白色的蒸汽里,你一边切菜一边跟老太太说着话。老太太端菜时被烫到,你赶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没事吧,妈?”
老太太定定地看着你一时间忘了手疼。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口误,看向我,显得慌乱又窘迫。我站起来,这时你的电话响了,你接起来――
“新年快乐。”
“你也是,早点睡。”
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在我的胸口翻腾,我重新坐会沙发上。
吃完晚饭,我们去楼下放爆竹。你不喜欢焰火,觉得太短暂,你喜欢爆竹,热闹干脆。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我低声说:“记不记得去年禁放爆竹,你说没有过年的气氛……”
下一刻,我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就抱住了你。你瞪大眼睛,一动不动。让我想起在莫斯科遭遇危险时,你穿过混乱的人群抱住我。
唐鸢,或许我早已爱上了你,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生命曾坚不可摧。唯有爱上一个人时,盔甲才会龟裂,露出柔软的灵魂。而我透过那道细微的裂缝,看到那样一个你――不完美却独一无二的你。
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没有退路。


致唐鸢:
除夕之后,我没再见过你。我怕我太急切,会让你逃掉。某天,顾思琼来找我,委屈的说:“打你电话,伯母说你不在。”
我不想跟他解释老太太的心思,她径自打开冰箱:“东青,我给你买的宵夜你没吃?”
夜宵是陈记的酒酿圆子,我跟顾思琼曾经都很爱吃。但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酒酿圆子已经散发出腐坏的气味,我把它丢进垃圾桶:“我已经不爱吃了。”
她僵住,轻声说:“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可我一看到她就觉得讨厌。东青,一想到她曾嫁给你,我就控制不住。”
她在解释诬陷你的事。我看着她,良久才说:“顾思琼,当初放弃的人是你。”
她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我不忍去看:“不是因为麦麦那件事,而是……”
“而是你爱上了唐鸢?”她打断我。
四周一片寂静,我抿着唇,良久后才开口说:“对。”
她蓦地退后一步,闭上眼:“如果那天重遇后,我就离开Adonis回到你身边,现在我们是不是重新在一起了?”
唐鸢,从莫斯科回来,我就习惯了有你在我身边。我们开始像普通夫妻那样生活,直到你在公司的聚会上重遇顾思琼。世界真小,她是你老板Adonis的妻子。后来我们在花园重逢,我转身离开时她突然说:“东青,我很想你。”
她的声音是那样柔美,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将她拉进怀里。这一切刚好被你看到。
从回忆里抽身,顾思琼走到我的面前:“我和Adonis已经离婚了。”
我注视了她很久很久,久到让她有些不安。
“思琼,我们有过很开心的时候,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门“砰”的一声被甩关上,顾思琼走后,我开始胃痛。几年来抽烟酗酒,这已是陈年旧疾我一直常备胃药,这时却翻箱倒柜亦找不到。我打电话给你,身体蜷曲,脸色惨白:“是我。”
“你怎么了?”你听出了我的不对劲。
“没事……早点睡,晚安。”
准备挂电话的一刹那,你问我:“陆东青,你是不是胃痛?”
你过来时,我正蜷在沙发上,你从卧室的抽屉里取出一颗胃药递给我,沉默而迅速。吃过药,我终于缓了过来。你冷冷地问我:“你不知道药放在哪里?”
“一直都是你放的。”我苦笑。
我早已习惯你把一切都收拾妥帖。哪怕分手,我的惰性也还在。
一句话,突然让你沉默了。片刻后,你站起来,我问你:“去哪儿?”
“约了人。”
“徐琪深?”
我抿着唇不说话,我撑着沙发站起来:“别走,唐鸢。”
我踉跄地着拉着你的手臂:“不要去找徐琪深。”
病痛让人蛮不讲理,你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发什么疯啊你!”
“我就是疯了。”我眼底跳动着炙热的火苗。
“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你也气极了,朝我大吼。
“我没有,我没有资格。”我哑声说,“这只是……我的心里话。”
你睁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那天晚上你没走,手机屏幕上“徐琪深”三个字跳动了好几次,最后你干脆关了机。
我们坐在地板上,我抽出一支烟,没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我和顾思琼不是你想的那样。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无所谓了。”你淡淡地说。
“你爱徐琪深吗?”我低垂着眼脸。
“我们是朋友。”沉默片刻,你说。
“唐鸢,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在黑暗中问你。


致唐鸢:
我开始每天等你下班,你依旧躲着我。我每天给你发短信,你几乎从不回……唐鸢,你曾经奋不顾身地靠近我,现在,这件事,换我来做。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某天,你终于来到我的车前:“陆东青,你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你卸下所有之前的冷漠,注视着我,眼神清澈而宁静。
“我说过,那是我的心里话。”我说。
你看了我好久,终于问:“你想带我去哪儿?”
“吃饭了吗?”我问你。
你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算是回应我。我低头笑了:“想吃什么?中班还是西餐?”
“想吃肯德基。”你说。
等你下班的时候,我就站在围栏外看着你和小朋友一起做游戏,你在他们中间看起来像个大孩子。我想起那天在监狱里,薇薇安嘲讽地问我:“陆东青,你大概从来不知道唐鸢很喜欢小孩子吧?”
我从来不知道。但唐鸢,我们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
还记得那场公司聚会之后,你搬了出去。我再度找到你,因为顾思琼被车撞了,我竟以为那是你安排的。而你却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没了。回到家,我在床边站了很久,问你:“为什么不要他?”
“报复你呗。”你说。
我扬起手,最终缓缓垂下。
我以为我会很平静,我们的婚姻源于冲动,我也并不太喜欢小孩。但唐鸢,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痛,像冬天饮雪水,凉意由四肢往五脏六腑蔓延开来。我想,我如果当初能分清自己的感情,我们俩大概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幸好,你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每天接你下班,很快你的同事就认识了我。那天徐琪深的车经过,他摇下车窗对我说“唐鸢这段时间很开心。”
我没吭声,他看着我,就像初见时,眼神温和而笃定:“别再给我机会。陆东青,下一次,我不会放手。”
那天我送你到楼下,:“我们再去一躺俄罗斯吧。”
我记得在俄罗斯时,你说过,北京有开往俄罗斯的火车。
你凝住,半晌才说:“我已经去过了。”
你独自坐上那趟从北京开往莫斯科的火车。你轻声说:“那段路,我用来忘记。我想在那之后,就应该彻底死心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轻轻抱住你,头埋在我的胸口:“不要忘记,唐鸢,不准忘记。”
半晌,你叹息一声:“陆东青,你这个无赖。”
我们没有去莫斯科,但我有几天假期,便让你陪我去上香。你错愕:“你以前从不信这些的。”
“现在信了。”
当珍视的东西失而复得,人总会患得患失,依赖信仰。
寺院里,我们并肩跪在蒲团上。我侧过脸看着你,你双手合十,静谧而虔诚。走出门,我牵住你的手,这一次你没有挣脱。清风徐徐,这条山路仿佛没有尽头,直到我看到顾思琼。


致唐鸢:
顾思琼是一个人来的。
她站在石阶下,我和你站在石阶上。她的目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瞳孔漆黑,脸色苍白。她走上来,在我们面前站定:“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东青?”
我察觉到你的手微微一紧,抬头对她说:“那天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牵着你的手从她的身边走过,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真的爱她吗,陆东青?只是习惯而已吧,过不了多久你又会厌倦。真爱是不需要推敲的,就像我跟你,而不是你跟她。”
我没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顾思琼,你才松开我的手说:“回去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你又开始习惯性的逃避我。你又不肯见我,我就去找你。我在楼下等你,你走下楼,我替你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你沉默的看着我,又回到我们刚重逢的那会儿,就像一只小小的蜗牛,探出头来,又缩回壳里。
“你在意顾思琼说的话?”
你没有否认。我沉声道:“这个周末我约顾思琼出来,我们当面说清楚。”
我突然想起某个停电的夜里,你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维修公司的电话。顾思琼在身后问我:“东青,你是不是喝了我的果汁?”
你不知道,那时我去找顾思琼,其实是想去和她说清楚的。可我怕你不信。
“ 周末幼儿园要去梅雅湾度假。”回过神后,我听你说。
“徐琪深也去?”我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默认了。
“我也去。”我还没想好自己去做什么,话已经脱口而出。
那天清晨,你的女同事看到我,取笑你:“分开一天也舍不得?”
你没说话,遥遥的望了我一眼,弯腰去拿行李。
之后我没打搅你,就像个单身游客。梅雅湾是海滩度假村,入夜时有一场海边派对。我去的时候,你们一群人正在喝酒聊天。那位女同事朝我招手:“一起玩啊。”然后又对徐琪深说:“没事吧,园长?”
徐琪深笑笑:“一起吧。”
你们在玩骰子游戏,点数最小的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否则要罚酒。轮到我时,那位八卦女同事问:“陆先生,你爱唐鸢,到什么程度?”
脑海中蓦地万籁俱寂,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瞬间的寂静后,复又恢复了热闹。你对徐琪深说:“我去透透气。”
我站起来。跟着你,你一直往前走,直到听不见喧哗声才停下脚步,对着虚无的空气说:“跟着我干什么?”
“怕你生气。”
“我没生气。”你咬着唇冷冷地说。
“你生气时喜欢咬嘴唇。”
你张了张嘴,突然望向我。我回过头,然后看到了徐琪深。他看着我:“陆先生,我说过,别给我机会,否则我不会再放手。”
他拉起你的手,而你怔征的,任由他牵着离开。
一种陌生的感觉灼热而鲜活。充斥着我的胸膛。天上下起小雨,潮水漫上来又退去。有一瞬,我几乎无法思考。然后我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我跑来。
你跑的很快,头发被雨打湿,人字拖提在手上,光着的脚上沾满了沙泥。你在离我不远处蓦地停下,望着我,胸口剧烈起伏着。
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你,并找到你的唇。你回应我,我们就像两个窒息的人妄图从彼此嘴里获得氧气。喘息间,我声音低哑地说:“那个问题我回答不出。”
唐鸢,有多爱你,我已无法丈量。
你没说话,再度吻住我。这一次轻柔缠绵,耳边只有海风与潮汐的声音。


致唐鸢:
后来我问你为什么会跑回来。你说好像有一种力量,推着你前行。
“徐琪深呢?你对他说了什么?”
“对不起。”你说,“原来那个时候,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三个字。”
从梅雅湾回来,我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每天七点准时起床,吃完早餐去上班。下班后我们一起吃饭、散步,偶尔看一场电影。周末你陪我去了一趟医院,检查结果说我有轻微的胃溃疡,医生嘱咐我戒烟戒酒。
回来的路上,你将琳琅满目的药塞进我的包里,眼睛盯着我:“陆老师,你准备什么时候戒烟,戒酒呢?”
你已经好久没这么叫我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曾是我的学生。初夏的风吹过,细碎的往事缓缓掠过脑海。我放低声音说:“那你答应我一件事,跟我回家吃饭。”
我们都明白这顿饭的意义。饭局订在周末的晚上。得知消息后,老太太红光满面。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意外即将来临――老太太买菜突然晕倒,被送进了医院。短短三天,病情急剧恶化。
最后一刻,她握住你的手说:“小唐,你们俩要好好的。”
走出医院时已是半夜,我问你:“我能不能抽支烟,一支就好。”
我蹲在马路上,点烟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你沉默地抱住我,我闭上眼:“搬回来住,好吗?”
入秋的时候,你退掉出租屋,决定搬回家。一个星期后,薇薇安出狱,我跟你一起去接她。她提着箱子站在监狱门口,你们俩紧紧相抱。看到我时,她说:“唐鸢,我们都一样傻。”
你低声说:“陆东青不是Adonis。”
薇薇安笑出声:“但愿如此。”
国庆期间,我去出租屋帮你收拾东西。你还是孩子气,爬上板凳拆窗帘,说是要带走。我把你抱下来,你不肯,我们俩一起倒在地上我低头吻你,伸手去解你的纽扣。你突然抓住我的手,小声说:“等一下,陆东青,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微微喘息,将你拉起来。
我以为我们还有大把时间,没想到结束的会来的那样快。
唐鸢,为什么我们之间总在最接近终点时戛然而止呢?
在宜家买家具时,我接到顾思琼的电话,她呼吸急促:“东青,我屋里进了小偷。”
“你现在在哪儿?”我皱眉。
“在卧室……东青,她还没走,他还在客厅,他看起来好凶狠……”她的声音压抑而恐惧。
“顾思琼?”我挂断电话后,你猜到了。
“唐鸢,我要去一趟。”我看着你说。
“如果我不让你去呢?”你咬着唇。
“我只是去看看,确定她没事就回来……”
“她有没有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突然提高音量。
商场里的人突然朝我看过来,我去拉你,你退后一步:“薇薇安说得对,你和Adonis都一样。”
我最后还是去了顾思琼家,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她坐在地上。我扶着她站起来,她哀求我:“别走,东青,陪陪我。”
“报警吧。”我对她说。
唐鸢,之后我再也找不到你。你不接我的电话,也退了出租屋。我去幼儿园等你,却看上了你上了徐琪深的车。我追着车不知道跑了多久,车停下,你下车对我说:“别追了。”
“跟我回家。”我固执的看着你。
你摇了摇头。
“唐鸢!”
“你走吧。”你平静地说。
“唐鸢……”我的眼眶又酸又痛,“我们那么辛苦才在一起。”
你轻声的说:“顾思琼说的对,真爱无需推敲。我们在一起那么辛苦,也许真的不合适。”
“你和徐琪深在一起了?”我的胃又开始痛了,弯下腰,用仅存的力气问你。
“被爱,大概比爱要轻松一点。”很久之后,你说。


致唐鸢:
我最后一次见你,是在百货公司。
你和徐琪深站在一张柔软的沙发前,低着头看的很认真,抬头的一刹那看到了我。是工作日,百货公司门口门可罗雀,我们就这样避无可避地相遇。我走到你的面前,问你:“买沙发?”
“不是我。”你指指徐琪深。
“我去结账。”徐琪深对你说。
只剩我们两个人时,我艰涩的开口:“你好吗?”
你好吗,对不起,我爱你……原来爱情里来来回回不过这几个字。
你点点头:“你呢?”
“老样子。”
“我的卡是不是在你的包里?”这时,徐琪深叫你。
你略微歉疚地朝我笑笑:“先走了。”
我望着你的背影,目送你走到徐琪深身边。离开时,你的头发勾到货架,徐琪深低着头细心的替你解开。
走出百货公司时,晴空如洗,是如同我们一起去上香那天一般的好天气。那天我跪在菩萨面前,心里默念:如果真有神灵,能否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那一刻,你又是否跟我有着同样的心愿?
我站在门口抽了一支烟。风很轻,阳光很好,街上的人川流不息,可是再也没有你。
唐鸢,跨过时间的河流,我们终于还是在彼的生命里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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