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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琳 | 《俗世奇人》中传统文化别样的打开方式

 老鄧子 2017-08-02

合肥工业大学 陆琳


冯骥才先生的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讲的是普通百姓民俗社会中的奇人。大凡人物的成长生活方式等都离不开所处的环境,民俗社会通常以小型的较为封闭的,不怎么开化和同质性为基本特征的社会形态,通常还以血缘关系组成成员,群体凝聚力非常的强。人们的行为往往是自发的,但这种自发常常会受到传统习俗的严格约束,而这样文化的传承方式往往以族人或者土著人的言传身教世代相传。冯骥才先生的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正是这种文化的大观,即所谓天津卫土著民俗奇人大观。

下列的这些“奇”人,其实都在体现这种文化的特色。

第一个短篇题目叫《苏七块》,小说里写的这个苏大夫名字叫苏金散,他练就一身好医术,是天津卫享有头牌正骨拿环技术的大夫,他给诊所立了个规矩,那就是无论是谁,看病之前先交钱,先拿出七块钱,然后才有下文,否则没戏,苏大夫也因此得名“苏七块”,这就是看病的规矩,也可以说是他的诊所“大牌”的规矩,因为只有这规矩才能够保证他的“大牌”技术的得以传播发扬广大。

至于这个“规矩”是个看病的规矩呢,还是个看钱的规矩,只有苏大夫心中明白了,而旁人还为此钦佩苏大夫这事这理这人——这就是那个小社会的小制度,苏大夫用这种规矩的形式建立并试图用“绝对无情执行”的形式保存下来,让人遵守。当然,小说在最后有个意外的陡转,“规矩”一词仿佛增添了一丝暖意。

第二个短篇叫《刷子李》,李师傅因为粉刷墙奇有能耐,以至于人们只知晓他的出色的手艺而忘了他的名字,曰之为“刷子李”。李师傅是位专干粉刷的行家,只干粉刷墙,别的不干。他也立了一个规矩,他的规矩是:无论怎样,一天只刷一间屋子,绝不多刷,比如九间屋子就刷九天。当然他能立这个规矩是有他的绝活支撑的,他的这个绝活就是:刷白墙的时候一定是穿一身黑衣黑裤,再穿一双黑布鞋,刷完墙后身上不粘一点白粉,依旧在全全的黑衣黑裤黑鞋!这黑衣黑裤黑鞋的刷墙方式也是他徒弟出师必须遵守的规矩。每刷完一面墙,还必须在凳子上坐上一会儿,抽上一袋烟,喝上一碗茶,然后再刷下一面墙。

江湖上立的这些规矩,其实也是传统文化中的普世价值观:首先,那就是要有本事或者说是绝活的人才能立规矩;再者,立了就要绝对遵守。
    除了《苏七块》《刷子李》,《张大力》《冯五爷》《蓝眼》《好嘴扬巴》《泥人张》等等也都在彰显这种价值文化。拿作者的话来说就是:“天津卫本是水路码头,居民五方杂处,性格迥然相异。然燕赵故地,血气刚烈;水咸土碱,风习强悍。近百余年来,举凡中华大灾大难,无不首当其冲,因生出各种怪异人物,即在显耀上层,更在市井民间。”(《俗世奇人》)

《俗世奇人》里,冯骥才让大家记住了苏七块、刷子李、泥人张等这些极具传奇色彩的民间能人。更让人难忘的是,那些小说事件和人物身上根深蒂固传统文化价值观,成为传统文化的另外一种更加精彩的打开方式。

《俗世奇人》中第十五个短篇,题目叫《绝盗》,《绝盗》说的是盗贼的事。一对新人租房结婚,事过三天,小两口便锁了门一起上班,家里没人这当儿,忽然来了一个长者带着两个少年,三人号称分别是新郎的爹和兄弟,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小两口的家,说好不容易找到这不孝的禽兽,不管爹娘,老娘生病不起,分文不给不说,小两口还在这享受等等。三个男人怒气冲天地骂着,老头子随后率领俩儿子,七手八脚就把一对新人的箱子包袱、被褥衣服通通拿去,邻居们出来围观,得知小两口的来历,那新郎还是个连快死的老娘都不管的白眼狼,也就没人站出来管了。三个男人除了能拿走的,还带着盛怒之气把其它家什全砸了。故事的结尾,从邻居们对新郎的发问道出真相,新郎的爹娘早不在世,也没有任何兄弟!于是报案,当然,这是个没法破的绝案!

这个短篇小说,与其说是盗,不如说是施盗者用传统文化中的“孝”的价值观在“盗”,而且是用绝了,传统社会里的价值观就是这样:孝为上,不孝之徒就要受到惩罚,而且是严惩,受惩罚者招不来任何同情,这就是街坊邻居不但不制止这样的恶盗,反而还视其为义举的原因!传统举孝道之义已是一种落在人们的血液骨髓之中的普世观了。

《俗世奇人》中第十七个短篇,题目叫《大回》 。大回,也是位没有名字的大能人,专攻垂钓,他懂“鱼道”(鱼在水中游走的规律),常常“凭这几样东西(鱼竿、鱼钩、鱼线、鱼漂),他蹲在坑边,顶多七天,能把坑里千几条鱼钓光了,连鱼秧子也逃不掉。”(《俗世奇人》P78)他还得了个外号叫“鱼绝后”。小说在最后,让大回出了个车祸,从他身上压过去的一车货竟然是一车的鱼!与其说是“能人全都死在能耐上”,不如说是“上天的报应”——他一辈子钓的鱼实在太多了。传统的因果报应的价值观成了这篇小说立文的精神。

冯骥才的《俗世奇人》,在平白朴实中露出这种真切的生活感受和深刻的哲理,不做作,不卖弄,活灵活现,引人深思。

冯骥才的这个短篇小说集,刻画人物非常成功,无论说今道古,皆娓娓道来,纤毫毕现,一人一个性格,无脸谱化,无概念化。

短篇小说是讲究创作技巧的,好的作品仅仅依仗技巧是远远不够的。冯骥才的短篇小说角度个个是新款,在创作中目标围绕人物来刻画,调动多种艺术种技法,集中笔墨塑造出光彩照人的人物形象,众多的故事和人物贯串起来构成了天津本土的“集体性格”。借助这些鲜活的人物和人物间离奇的故事,我们得以透过时代的烟尘,尤其是让我们看到传统文化在那个时代特殊的打开方式,其特别的文化意义与其他众多短篇小说相比独具光芒。创作中的精神文化价值取向永远是技巧代替不了的。

《俗世奇人》第三十一篇《陈四送礼》,作品开头就写到“人世间最吃得开的有四样:钱、权、爹、长相。” (《俗世奇人》P165)这种文化价值取向的方式与其说是天津卫的昨天,不如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昨天以至沿袭在当下。


本文根据作者在冯骥才《俗世奇人》研讨会上的发言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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