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这几天老泉家喂养的小母狗发情,不知从哪儿来了一条大狼狗“图谋不轨”,老泉示意老伴关好院门,自己攥起大铁锹悄悄溜到大狼狗背后,照准头部猛地一下,大狼狗应声倒地。老泉返身用铁锹摁住狼狗的脖子,命老伴儿拿洗衣棒槌又猛砸几下,大狼狗这就蹬腿儿了。 哈,好大的一条狗啊,躺在地上就像一头小牛犊儿! 老泉兴奋极了,心脏在肚皮里咚咚跳,口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等狼狗回过最后一口绝气,老泉相信已经死透了,这才拉个小凳子放到屁股底下,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彩蝶”叼在嘴上。 “乖乖,少说也有70斤,准是有钱人养的,算是杀富济贫了。”老泉心里这样想着,又站起来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狗,口里骂道: “谁叫你想美事来着?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老泉先上觉着做了亏心事,心里有些忐忑,这会儿似乎坦然了。 老泉掰着手指头: “70斤,就按70斤算,扒了皮卸掉下水,一只白条狗50斤跑不远。据说市场上狗肉涨到了20块!这个价钱应该没错。猪肉都翻了两番,去年狗肉是10块,翻一番也是20块。如果真是20块钱1斤,1斤20,10斤200,50斤,那就是1000块。鹅的娘!老泉一铁锹拍下1000块呀鹅的娘!” 老泉差一点就要蹦起来。 ——不,老泉想: “像老泉这条大狼狗还应该再卖贵,最低得25。对,就按25;25绝对有人买。有钱人最稀罕好东西。有好东西谁还在乎那俩钱儿! “1斤25,50斤就是1250。1250呀娘哎…狗皮还能卖百八十哩!还有狗下水。——下水不卖,留作自个儿吃。 “阿哈……” 老泉本来是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可立时想起这狗是别家的,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老伴儿——”老泉压低嗓门儿,“快把我的千刀磨磨,我要干活儿!” 老泉连着抽了两支烟,气儿也喘得匀了,要动手拾掇大狼狗。 老泉一面收拾一面想,古人说得不错:车到山前必有路。老泉这两天正急得不行,摸哪儿哪儿没钱,没想到今个钱就自个儿找上门了。 ——唉,大伙儿不知道吧?老泉天天在网上跟你们瞎吹。其实呀,我老泉刘罗锅上树,前搉(钱缺)! 按说我老泉也是公家人,工资不高好歹是活水,可一辈子就是一个“急”字了得,那是月月光年年净啊。就说上星期发工资,老泉先去营业所给儿子寄800给闺女寄600,肉架子上、烟酒摊儿上还了人家300,回来老爷子说胸口闷想检查检查又给他400。这可好,2000块钱还没走到家门口已经不剩几个大子儿了。咳,眼瞅着老母猪要吃料,单位里最近还要随两个礼,大长一个月人来客去也是避免不了的,甚至想抽个“5块找”都成问题…… 这两天老泉愁得头毛一撮儿一撮儿往下掉,都快成大秃瓢了。 “哈哈,船到桥头自然直啊!”老泉看着地上的大狼狗,不觉又得意起来。 老泉用铁丝挂住狗牙,铁丝那头吊在门楼的二檩上,开始小心地从嘴上划剥狗皮。 “挂牙活剥”!这句儿时粘在嘴边儿上的骂人话,想不到如今又亲自实践一回。 老泉当了大半辈子民办教师,干了大半辈子农活,左手拿锄头右手拿粉笔,杀猪宰羊小菜一碟。这不,仅消一顿饭功夫,大狼狗皮是皮肉是肉,妥啦。 “古时候庖丁解牛也不过老泉剥狗的手艺”,老泉想。 “他爸,嘻嘻…你说这狗有多重?” 老伴儿看着狼狗硕大的身躯和一大堆下水,喜滋滋地问。 “4、50斤吧。”老泉心里得意但嘴上故意说少。 “差不多弄10个火锅,啧啧,今年是肥年啦!”老伴说。 “老母猪钻进茅坑里,就知道吃!”老泉瞪老伴儿一眼。 “不吃做啥?” “卖!” “空欢喜。” 老伴儿心里不是滋味儿,不咸不淡找一句。 老伴挨了一顿训,自觉没意思,个人寻活儿做去了,老泉也觉着太过分:在这个家,最委屈的就是老伴。于是又放缓语气: “他娘,等咱儿子、闺女大学毕业了,老泉天天让你吃狗肉。可是这会儿不行啊,你没看这几天老泉愁成啥样儿!” “不吃中了吧?真是!”老伴儿没好气地说 老泉不再说话。老泉惭愧。心里觉着对不住老伴儿。可老泉也生老伴儿的气,觉着女人家不懂男人,不会体谅男人。 老泉当个小学老师,一月拿2000块钱的工资,儿子读大学闺女读高中,光是这两个小冤家每个月都得1000多;地里庄稼要化肥,槽里还有两个张嘴货也要吃,人情礼份子哪样儿不要钱?再说,如今啥玩意儿都涨价,过去5块钱的东西,现在非得找你要10块。虽说老伴儿种地养猪牵羊喂鸡一年也能进万把,可是这钱一分不能动,因为正好和儿子的学费一瓢磕一瓢。还有,前屋里两个棺材瓤子的油盐酱醋也是省不掉的;更可气的是老爷子还拿老泉当冤大头,经常把老泉的孝敬送给更困难的兄弟和姐妹。他们不知道,儿子老泉的经也难念啊! “咳……”想到此,老泉不觉又叹起气来。 第二天老泉是三更起的床,因为今天要赶远集。卖狗不是啥光彩的事儿,何况这狗还不是自家养的。万一,万一让熟人碰上,老泉这张脸就没地儿搁喽。 老泉不敢耽搁,老泉洗把脸吃了两张烙饼就赶紧骑车上路了。 “记着给我请个假——” 走了一程老泉才想起旷课学校扣工资,嘱咐老伴儿道。 天刚麻麻亮。老泉的“专车”走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叮哐作响。老泉生怕惊醒了村里人,索性下来推着走。 田里白茫茫,好像下了霜。路旁的杨树影影绰绰,树顶的枝丫随风摆动,吱嘎吱嘎地响。东北风不大,可吹在人的手、脸、耳朵上刀割一样疼。 “咳,顾不得了,天再冷这狗也要卖,身子骨就随它寒风的便了。”老泉这样想着,马不停蹄地往前赶路 老泉今天赶的这集叫牛岗,归潢川县;老泉是息县人,息县的集镇老泉不敢去,熟人多;牛岗没熟人,不怕被人看见,而且还可以随意侃价。为这老泉至少冤枉几十里路。 天大亮老泉把“专车”骑到了牛岗大街上。大街上早已人头攒动,熙来攘往。老泉想起那句古诗: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老天虽然出奇地冷,但老泉身上却热得不行,感觉贴身的衬衫差不多汗透了。连忙解开上衣扣子。立时,老泉肚皮呼呼往外冒热气。看看周围,奇怪,一个个都是白胡子白眉毛!登时老泉明白:这是早起天上下的霜。 牛岗集买卖牛羊猪狗鸡鹅的杂行在国道106的路边上,老泉瞅一棵大树底下没有人,就把车子扎在大树旁。 老泉选择靠树停下是有想头儿的,老泉是想让大树做他的狗肉架子。老泉把自己的狗肉尽量挂得高挂得打眼,这样就能引得买家注意。一切拾掇妥当,老泉交了摊位费和管理费,临了就去打听行情。嘿嘿,老泉好不得意:行里的狗肉报价跟老泉的预料没二致!老泉踅磨好了,人家20我卖25,买家如果刹价我再让他一点儿,20保底。20块以下那是弹花匠断了弓弦——免弹(谈)!此时,老泉觉得有些冷了,赶紧扣上扣子戴上棉帽。坏,肚子也想造反。噢,该吃“早茶”哩。可是没人看摊怎么办?“对不起老肚啦,等卖完狗肉一定用牛肉拉面侍候你。”老泉自言自语道。 老泉蹲在大树下,这才想起来点上一支烟。趁行里人还不多,老泉特地让“思想”信马由缰一会儿—— “等卖了狗,捎一袋子母猪饲料回家,老母猪就赶着这几天生,生了猪崽没奶水可不行;再给老伴买一双皮手套,老伴儿喂猪刷锅双手插在凉水里皴得就像娃娃嘴;还要给丫头买双大棉鞋,那孩子习惯性冻烂脚,走路一瘸一拐的;自己再买两条“彩蝶”外加五盒“帝豪”牌,自己抽‘彩蝶’,支应门事用‘帝豪’……” “好大的狗啊,要多少钱一斤?” 赶集的人不知道啥时候围上来了,老泉停止了“思想”,赶紧起身答道: “想要好说想要好说,你看这狗多肥!” “开个价儿!”赶集人说。 “您说。” “是你卖狗还是我卖狗?” “我卖……25,中不?” “25毛还是25块?” “您真会说笑话!” “怕你是没赶过集吧!” 赶集人撂下一句走开了,围观的也慢慢散去…… 老泉蹲了大半晌,狗肉一斤没卖掉,心里正急得不行,呼——叽儿!一辆黑色捷达戛然停在了老泉的狗肉旁。 “嗬!这里面坐的啥玩意儿这样牛?”老泉想。老泉伸长脖子往车里瞅,坏,里边的人有些面熟!老泉使劲儿揉揉眼睛再去瞧:“俄的娘哎,里边咋是俺乡教办的王主任!”老泉怕鬼就来鬼,赶紧拉低帽沿往大树后面钻。 “老泉!别躲了,不上课在这儿卖狗啊?” 主任一脚车里一脚车外,看老泉那熊样儿心里直想笑。 “没…没有…嘿嘿…家里的狗死了,老伴不爱吃,弄这儿卖。王……王主任,我跟我们校长请过假了。”老泉看看躲不掉,羞得直顾抓耳朵,说话结结巴巴。 “请假了为啥不在我们的镇上卖,脑子进水啦舍近求远?” 老泉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朵根儿,心里七上八下。他怕主任看出破绽,又命令自己镇定下来,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往王主任手里让: “这...这儿的价钱好,想多卖俩钱儿。主任您这是打哪儿来?” 老泉说着话看王主任不肯接他的烟,才明白掏的是“彩蝶”,赶紧一面道歉一面又往另一个口袋里摸“帝豪”。这时王主任按住了老泉的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软玉溪”,一支放进嘴里另一支递给老泉: “昨天老同学邀我去潢川玩儿,这不,玩了一天加一宿,回来逮住了你在这儿卖狗肉,哈哈。” 王主任喷出一口烟,抬头很认真地瞅了瞅老泉的狗: “啧啧,这么肥的狗卖了可惜……可惜!” 老泉看出王主任的心思,假装情愿地说:“主任看中了就送给您?”“你不怕我不给你钱?”主任说。“看您说的,老泉想孝敬您还怕您不要呢,哪里去跟您要钱!”“好好,有这份儿心就好。小刘——”王主任扭头对着小车喊。王主任话音刚落,小车里伸出个黄毛头: “啥事儿主任?” “把老泉这只狗扛着回头去办公室拿钱!” 王主任话没说完身子早钻进小汽车,小刘打开后备箱咣嘡一声把狗撂进去再合上盖子,然后回到驾驶室,突突突,黑色捷达绝尘而去…… 老泉怔怔地站在那儿,老泉想……老泉还想什么呢?老泉什么也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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