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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往事

 斐迪南 2017-08-03

宁乡是我参加工作后第一个前往出差的地方,这个在八十年代感觉离长沙“有点距离”的地方,上个月刚刚摘掉“县”的帽子,改称了“市”,现在,从河西出发走金州大道,开车到这个“市”也只有十多分钟,比市区大多数从家里到公司的上班族路途所耗用的时间都少得多。

八十年代中期,这个县刚从益阳地区划拨给长沙市管辖,那时,一大早在溁湾镇汽车西站坐长途客车出发,所走的长宁公路正在改扩建,中间还停靠一些诸如白箬铺、历经铺之类的小站,走走停停,等到达县城中心的宁乡大饭店时,半个上午也就过去了。

尽管一路颠簸,遇着修路地段沙尘弥漫,但丝毫也没觉得半个上午的路程难熬。与我同行的,是学校教中文的彭锡光老师,他是旧时蓝田镇(现涟源市)人氏,五十多岁了,善谈!他的口音几乎是没有受任何普通话或长沙话影响,张嘴就是一口诘屈聱牙湘中话,所以,尽管他老人家在车上一坐定就打开话匣子,从长沙一路讲到宁乡,见到窗外有啥就讲啥,而能让我大致听懂的,只有旧长宁公路的修建历史。

原来,八十年代以前一直在运行的长常公路,竟是日本俘虏给建设的。抗战胜利后,驻扎长沙的侵华日军“衣”部队向国军投降,国军将长沙周边各地零散的日俘集中以后,便看押他们,把长宁公路给修建了。彭老师那时候是见证了日军俘虏的集中和看押,所以,对那段历史如数家珍。

由彭老师的讲述,我又联想到家里老人们给我讲过的一件往事。日本投降后,分散的日军还被国军各部零星收押着,我老家的祖屋在春华山附近的乡下,是一个宗族的祠堂(也叫公屋),里面驻了杂牌军“张部粮子”一个班,这个班就收押了一个落单的日军俘虏,平时挑水劈柴扫地等粗活,全由这个俘虏干。湖南人一般称非正规军队为“粮子”,略带贬义,比如称旧时经常骚扰湖南的桂系部队为“广西粮子”,但对解放军、国军中央军和日军,都不称其为粮子。张部粮子就是抗战时期在长沙东乡一带打游击的非正规部队,司令可能姓张,故名。某一天,这个表面上见人就点头哈腰的日本俘虏,居然听懂了士兵们的议论,说是要将他送往长沙集中起来去修路做“苦力”,而以他过去在日军中驱使、处置中国俘虏的方法,知道苦力做完后结局是什么,于是,他便偷了一支步枪,躲到侧屋的茅坑里,双手持枪,枪口顶着自己的下巴,然后用脚趾头勾动扳机,一枪打爆了自己的天灵盖。

其实,长沙周边的日军俘虏被集中以后,并没有那个自杀的日本俘虏想象的那样受虐,也就是人工修了一条公路而已,日俘的条件,再怎么艰苦,也不会比修桂河大桥的英国俘虏差到哪去。以彭老师的年纪判断,他肯定经受过四次长沙会战给湖南百姓造成的家园被毁、流离失所的痛苦,所以,从他难懂的方言中,明显可听出他的快意与遗憾,快意的是让他们被中国军人看管、驱使,修复了一段被他们毁坏的道路;遗憾的是,日本俘虏修完公路后,恶人还没有得到应有足够的恶报,居然又成建制的被遣返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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