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祛热除躁“清凉散”——读《小品文和漫画》(罗文华)

 一介书生五十后 2017-08-04

我的这本《小品文和漫画》,系民国二十四年(1935)三月初版本,为“太白一卷纪念特辑”,由坐落在上海福州路的生活书店发行,陈望道编,每册实价五角。此书大三十二开,封面印有一页关于小品文的文稿,以及一幅两个人坐在一所老房子前闲聊的漫画,以此与书名相呼应。这本书是2004年天津文史专家杨大辛先生赠我的,当时像这样的民国初版本市场价已逾千元,但老先生还是主动而愉快地送给了我。书的扉页上有钢笔写的“水皮,廿四,五,廿一”,十几年来我一直忘了问大辛先生这“水皮”是谁。

我们常见的《小品文和漫画》,系19816月复印版,由也坐落在上海福州路的上海书店印行,定价0.80元,印数24000册。复印版封面书名字体未变,但图案换成了丰子恺的漫画《米和豆》。三十多年来,这个复印版在旧书市场经常可见,现在花十几元或几十元还能在书摊和网上淘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曾买过一本,记得上海《文学报》编辑李福眠兄还送过我一本,可见他也十分喜欢此书。

《小品文和漫画》的编者陈望道(18911977),浙江义乌人,是中国现代著名教育家、语言学家。他在中国第一个翻译了《共产党宣言》,担任过《辞海》总主编,撰写了《修辞学发凡》等专著,还做过复旦大学校长、民盟中央副主席。1934年至1935年,陈望道主编现代文艺杂志《太白》半月刊,由上海生活书店发行。杂志以“太白”为名,是陈望道与鲁迅决定的。太白,即拂晓之前出现在东方天空的金星,又称启明星,《太白》杂志即寓意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战斗,以迎接胜利的曙光。陈望道以“太白一卷纪念特辑”的名义,编辑出版了《小品文和漫画》一书。他在“辑前致语”开头说:“现在是小品文和漫画在中国的流行期,也是小品文和漫画在中国的转变期。种种争论,大概都由转变激成,并非像一般人所想像的单是为了流行。这个特辑,就是一个见证。我们从这特辑中间不但可以看见各位作者最近的见解,还可以看出一个差不多一致的动向。就是关于小品文和漫画的各个方面,这里也差不多都已经说到。假设通体地读,一定可以得到小品文和漫画的综合知识。”这里虽然没有说出编者的具体倾向,但向读者指明,各位作者是有“一个差不多一致的动向”的。

《小品文和漫画》的五十余位作者均为文学艺术界著名人士,如茅盾、鲁迅、吴组缃、郁达夫、叶圣陶、丰子恺、黄苗子、臧克家、柯灵、洪深、柳亚子、周谷城、钱歌川、伍蠡甫、沈起予、傅东华、聂绀弩、曹聚仁、胡风、叶紫、郑伯奇、谢六逸、孙福熙等。第一篇是茅盾的《小品文和运气》,第一句话是:“我不相信‘小品文’应该以自我为中心,个人笔调,性灵,闲适,为主。”鲁迅在《漫谈“漫画”》一文中认为:“漫画的第一件紧要事是诚实,要确切的显示了事件或人物的姿态,也就是精神。”“漫画要使人一目了然,所以那最普通的方法是‘夸张’,但又不是胡闹。无缘无故的将所攻击或暴露的对象画作一头驴,恰如拍马家将所拍的对象做成一个神一样,是毫没有效果的,假如那对象其实并无驴气息或神气息。然而如果真有些驴气息,那就糟了,从此之后,越看想像,比读一本做得很厚的传记还明白。关于事件的漫画,也一样的。所以漫画虽然有夸张,却还是要诚实。‘燕山雪花大如席’,是夸张,但燕山究竟有雪花,就含着一点诚实在里面,使我们立刻知道燕山原来有这么冷。如果说‘广州雪花大如席’,那可就变成笑话了。”鲁迅关于雪花的比喻,后来经常被用作艺术夸张尺度的标准。

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中期以上海为代表的都市文化语境中,小品文能借助杂志等传媒,以轻快的形式适应现代生活的快速节律,以丰富的信息满足现代市民的知识渴望,以闲适的格调契合都市大众的消闲需要,同时也迎来了小品文自身的黄金时代,出现了“科学小品”“历史小品”“幽默小品”“讽刺小品”等许多名目,以至人们称1934年为“小品文年”。文化界人士围绕什么是小品文,小品文的内容、写法、功能和价值等,展开讨论,各抒己见。《小品文和漫画》于1935年适时出版,集结了一些最具代表性的观点,无疑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

小品一词,本来指佛经的节本,是相对于大品而言的。小品一词后来运用到文学领域,凡是短篇杂记一类的文章,包括尺牍、游记、日记、序跋、辞赋等,均可归于小品文。明代,是小品文观念的成熟期,也是小品文创作的旺盛期。明人小品,反映了一种寄情田园、抒发性灵的高雅亲适的情趣。著名文学史家刘大杰先生曾编选出版过一本《明人小品选》,所选明代文学家袁宏道三兄弟、张岱、钟惺、谭元春、高攀龙、祁彪佳等几十家的一百多篇小品文,在体裁、选题和文章风格上反映了明代小品文的风貌,给人以深刻印象。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林语堂、周作人为代表的一批现代作家,高举“闲适”文学的大旗,对明代小品文推崇备至,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又有新的探索和发展,小品文再度兴盛。陈望道编的这本《小品文和漫画》,作者多达五十余位,然而却偏偏没有小品文大家林语堂、周作人的文章,对照一下茅盾的《小品文和运气》,这确是一个颇有意味、值得深思的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小品文长期占据人们的阅读高地,它又何尝不是人们寻求心灵自由和个性发展的寄托物、祛热除躁的“清凉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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