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道84

婚后就忙活房子的事。这时秦学才知道，半年前，佳慧已经在正大路五十七号，一个叫梧桐苑的小区定了套房子。也就是说，和秦学结不结婚，佳慧都会买下这房子。

交房拖到了一年半以后。这时女儿吴梓涵已经有了七个月大。梓涵随了母姓，这让秦学他爹老秦很窝火，也让王大山他爹王木匠很得意。王木匠当年因为孙子远贵和自己不亲，一直对老秦一家耿耿于怀。王木匠现在老了，已经不能给别人打棺材了，但说老秦闲话的力气不仅有，还很足。王木匠逢人就说，老秦千算万算，没算到儿子白养了。

又说，当年我儿子王大山，那是明明白白的当了上门女婿，生个儿子，是给秦家续香火。但现在秦学是怎么回事？嫁人嫁得有些不明不白嘛。说起这些闲话的时候，王木匠眉飞色舞，精神振奋。听了这些闲话，老秦一声不吭，只能朝地上吐口唾沫，气吭吭的背起双手，漫无目的的在田间地头瞎转悠。后来老树再请他陪客，老秦就找借口不上桌。就是上桌了，话语也没以前那么多，言语间也少了几分底气。

女儿梓涵身体不好，秦学和佳慧经常要往医院跑。佳慧把美甲店也盘出去了，专心在家带小孩。这时候要装房子，压力很大。秦学没钱，佳慧就出主意，让秦学找姐姐姐夫借钱，不多，两万就够。秦学哪好意思找秦香借钱呢？见秦学犹豫，佳慧整天在耳边嘀咕，说房子买了，难道就这样空着，接着住出租房？早知道这样，我还买什么房呀！你爹你妈勤快一点，多卖几头猪，不也可以支援一下我们吗？说得激动了，佳慧还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秦学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

没钱归没钱，不能偷也不能抢，得想办法。办法也只有一个——找人借。秦香那边正是用钱的时候，肯定不能开口。爹妈那边更就不消说了。于是想到了高成。见着高成，两人闲话了半天，秦学心里想借钱，就是开不了口，脸都憋红了。

高成是明白人，一见秦学这样，知道是有事；而且知道不为别的，肯定是钱上面的事。在心里，暗笑秦学死要面子活受罪。

高成主动关心秦学，房子装修情况如何，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秦学讲高成挑起了话头，这才就坡下驴，说起借钱的事。高成二话没说就借给两万，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光这两万肯定不够，丈人老吴拍胸说，剩下的他承担了。其实老吴也没钱，钱都是佳慧的装修主要是佳慧负责监工。瞒着秦学，佳慧在卧室里装了个小暗格，暗格挨着床头，里面放了个小保险箱。她取了二十万的崭新钞票，放在保险柜里，等秦学上班去了，没事闲得慌的时候，就打开保险箱，一张一张的数钱玩。佳慧存折上还有钱，但她对数字不感兴趣，对实物体会更深一些。

又过半年，秦学喜迁新居，终于不用租房住了。搬家的时候，秦学问佳慧，要不要买点东西感谢一下朵朵，佳慧把眼一瞪：“感谢她？为啥？这两年，我可给她贡献了不少的房租。楼下和我一样的房子，租金每月比我少三十块。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又说：“每次这个朵朵看你的眼神，我怎么觉得有点暧昧呢？秦学，你以后和她少来往。”

秦学哭笑不得。自从秦学开始还房贷后，囊中羞涩的他，去百花便利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朵朵开始还有些想念秦学的，时间一长，这种念头也变淡了，慢慢的消失了。

秦学搬家也是大事，老秦一家就商量，怎么也得到县城，去看看儿子的新房。秦学把老人家的想法告诉佳慧，佳慧把眼一瞪：

“凑什么热闹？又不整酒。装房子的时候，也不多帮我们一把。现在房子装好了，又来讲面子摆排场。烦！”

又把嘴一撇：“估计你爹又开始在在村里吹牛了。见过不少老实人，没见过心眼这么多的老实人。”

秦学说：“他们也是好心，让你一说，好像我爹我妈是特务，要搞破坏工作。”

过去搂住佳慧的肩：“不是他们不想帮，是真的没有办法。再说，来看看梓涵也好啊。”

佳慧气哼哼的说：“看梓涵就免了。谁不知道你们家重男轻女？再说，梓涵姓吴，不姓连。”

秦学忍住气，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见秦学一脸无奈，佳慧又说：“要来也行。不过，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就免了。人多，不好安排。”

又说：“我娘家来的人，可能要在家里住几天。你爹妈要来就早点，在饭店吃完午饭就回家，免得耽搁晚了，回去坐不到车。”

结婚这么多年了，佳慧把双方爹妈都分得很清楚。秦学知道这问题出在哪里，但又解决不了。佳慧生了梓涵，刚开始，是打算娘家人过来照顾自己的。后来佳慧她妈生病来不了，只好叫秦婶过来。秦婶才伺候几天，佳慧就看不下去了。尽管秦婶很尽力，也想做得尽善尽美，但无论她怎么做，佳慧就是觉得不对路。

生了孩子的佳慧脾气有些大，对秦婶就像对秦学一样，不高兴了也是眼睛一瞪，说话声音还大。在秦婶听来，就是媳妇在呵斥自己。秦婶哪里受得了这些？从嫁到秦家，就没有受过一次气。现在好了，活了大半辈子，黄土挨着脖子的时候，让儿媳妇来教训自己了。

秦婶心里有火，但不能发出来。为了儿子，怎么也得把这口气吞下去。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把儿子培养成人，本指望跟着儿子享几天清福的，现在倒好，福还没享到，先得受气。但为了不影响小两口的关系，还得装出一副笑脸，背地里可是没少流眼泪。

在心里，秦婶把佳慧数落了个遍。心说你生个丫头倒无所谓，偏偏还让梓涵跟着你姓吴。姓吴也不要紧，我伺候你，没找你要钱，没找你要粮，你凭什么还要给我脸色看？你爹妈不是有本事吗？没见他们来伺候你一天的嘛。

这一个月，伺候的和被伺候的人，彼此心里都不舒坦。佳慧刚满月，秦婶就急着回了枫香坪，她可是一天都不想多呆。走的时候，原计划要给孙女一千块钱的，临时改变主意，少给了四百。

佳慧原打算，给秦婶买两套新衣服的。见婆婆给的红包太少，平日里和自己多有不对付，衣服也懒得买，只让秦学陪秦婶在超市买了些零食带回去。

回家了，秦婶边抹眼泪，边给老秦讲自己这一个月的辛苦。有些细节，不免有些人为夸大。老秦在老婆面前话也少，只是吧嗒吧嗒的抽烟。秦婶需要有人替自己说几句公道话，一见男人这样，对佳慧的恼恨，就发泄到老秦身上。秦婶掐了老秦一把：

“就晓得抽烟，抽死你这老东西。给你说半天，你连屁都不放一个。窝囊。”

越说越气：“我看秦学和你一个德行，都窝囊。秦学这书算是白读了，耳根子软，怕女人。”

老秦把烟袋在椅腿子上磕了磕，扫了眼老伴，嘿嘿一笑，说：“你活了大半辈子，总算遇到狠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