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道85

搬家其实很简单。新房里面什么都是新的，以前用过的物品，佳慧都不要了。找了个好日子，一家人就搬进了正大路五十七号。

佳慧说是不摆酒席，但这一天还是有一大帮人来贺喜。有一些是佳慧娘家来的亲戚，还有不少是秦学的同事。

佳慧和秦学结婚后，首先就叫秦学要和领导搞好关系。在二厂上班了这么多年，秦学就没有和领导说上过话。结婚后，在佳慧的主导下，不仅过年过节给领导送礼，平时也没少请他们吃饭喝茶，所以这一年来秦学进步很快。以前就是技术工，现在成技术骨干了。虽说干的还是技术活，但待遇大不相同。

因为秦学有了进步，在同事眼中，这人就不再是书呆子。于是私底下，都佩服秦学深藏不露。秦学知道后，心里暗暗得意。不过到了后来，有传言说秦学的进步，完全得益于老婆的背后支持。大家再说起秦学时，言语神情间就多了几分戏谑和嘲讽。秦学心里明白，也只能装作听不见看不着。

老秦早就想去城里，看看儿子的新房。鉴于上次儿子结婚时的教训，就不再考虑，请乡亲们去凑热闹了。不过心里还是不踏实。走的前夜，老秦去了趟老树的家，有些事，问问老树妥当些。

把事情一讲，老树想了想就问：“这次去，你打算给佳慧送多少？”

老树说给佳慧送什么，而不是说给秦学给什么，这层意思老秦清楚。老秦和老伴商量过了，这次去打算给小两口八百块。老树一问，老秦心里就有些虚，一咬牙，伸出一个手指头。意思是一千。前段时间，连婶病了一场，花了几千块，手头实在是没钱。这一千块，还是家里那头老母猪争气，一口气下了十一个小猪仔卖的钱。

老树连连摇头，说这太少，你要不就多送点，要不就不送。老秦有些慌，忙问要送多少才合适。

老树说：“我的意见，起码五千。少了这个数，佳慧估计又要嘀咕你们。”

又说：“卖猪怕是来不及了。要不我先借给你，你以后再还我。”

老秦冒了一身的冷汗，知道自己把这事想得太简单：“老树，这事我考虑不周，我先回家商量商量。”

赶紧回家去，想和老伴再想想办法。走得匆忙，连铜烟袋掉了都不知道。一回家，秦香也在。老秦顾不得那么多，就把老树的话重复了一遍，问大家怎么应付这事。秦香说：

“老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钱是该出，但也得看人来吧。”

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来：“我这有一千，凑齐两千也拿得出手了。再说，就算是给一万两万，佳慧也不会拿正眼瞧我们。”

这话说到心坎上去了。

老秦两口子神色黯然。最后秦婶拍板：“就照秦香说的办！两千就两千。”

又感慨：“其实秦学也不容易呀。我们帮不上忙。”

秦香把嘴一撇：“大家都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秦香带着两位老人坐车进城。本来是头班车，哪知道车到半路，前面塌方，过不去，这一堵就是两个小时。老秦在车上急的直叹气，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用两条腿走呢。那时候秦学在城里读高中，老秦给儿子送钱送吃的，舍不得坐车，全靠步行。

等养护队把塌方清理好，也快到十点钟了。要是顺利，午饭前还是可以赶得到。哪知道越是着急，事情越不顺，跑了十来里，砰的一声，左前轮爆胎。

司机气得拍着方向盘骂，骂完了下车去换抬。卸下备胎一看，备胎放的时间久了，也没了气。司机又骂。骂完了打电话，请补胎师傅来换轮胎。这一来二去的，又耽误了一个小时。等老秦他们赶到酒楼，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佳慧那边的客人，早吃饱喝足，跑到新房里打麻将去了。

秦香不知道弟弟的房子在什么地方，想去看看，就给秦学打电话。拿出手机一看，早关机了。明明昨晚上冲满了电的，看来是手机坏了。这手机坏过好几次，早该换新机，秦香舍不得钱，拖一天是一天。

只好去找公用电话。一打，提示说对方不在服务器。这下好了，两边都没了联系。老秦就说，佳慧不是有电话吗？给她打一个看看。三个人互相看了眼，才想起来，都不知道佳慧的电话号码。

秦香想起老公王大山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许大山会知道一些。赶紧打电话过去，响了半天，也没人接，看来大山在工地上忙。这一下秦香也没有办法了，找人打听，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于是三个人忍着饥渴，站在大街上干着急。放眼四周，车来人往，高楼耸立，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连婶禁不住埋怨起女儿秦香来，说你怎么不提前打听好，秦学的房子倒底在什么地方呢？

这时，老秦展现出他男人的本色来。先止住了秦婶的抱怨，四处观察一番，说这一片往东是老城区，以前我来过。老城区没有空地，新房子不可能造在那边。我们现在往西找找看，说不定遇到个熟人什么的。

于是三个人饿着肚子往西边走，走了半个小时，一无所获。

走着走着，秦婶想起一件事来。说我们这样走也不是事，县城里这么多房子，谁知道秦学买在哪一栋呢？我们不如去二厂，到厂里问问，厂里的人，应该认得秦学。

老秦一听，有道理。刚才一着急，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

秦香想了一下，说也只有这样了。不过到了厂里的时候，你们在一边不要说话，由我去问。千万不要让秦学的同事知道，你们当爹妈的不晓得他住在哪里。传出去，秦学不好做人。

于是上了一辆面包车，朝二厂奔去。面包车司机开的猛，几脚急刹一踩，又累又饿的连婶就晕了车。忍都忍不住，在车里吐了起来。司机一见，埋怨个不停，说你怎么不早点讲，我好给你找个塑料袋。你这一吐，我还得去洗车，一洗车，又得耽误半个多小时。半个小时，我可以多挣几十块钱呢。

车到了二厂，司机还在发牢骚。下车时，多收了五块钱，说是要去洗车。

二厂厂门紧闭，没有人进出，这时间段，离下班还早。连婶一见，又埋怨起老秦来，说这要是等到六点工人下班，估计秦学还以为我们失踪了。说不定要报警，真要那样，看你这个当爹的，把脸往哪里搁。你可真会关心你儿子。

说完老秦，又抱怨起秦学来。你好歹也读了那么多的书，这样的小事都不会安排。你知道我们找不到路，应该安排一个人，在酒店那里等我们的呀。这下好了，就让你自个去着急吧。

说完秦学，又接着数落佳慧。说佳慧只顾自己娘家人，看不起秦家的人；说佳慧人精明，鸡蛋里面能挑出骨头来。说着说着，又唠叨起自己伺候佳慧做月子，尽心尽力没有讨到好，天天还要看佳慧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