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向你看番外佳节

“这雨都下了一星期，好像天都要下出窟窿来一样。”刚送走一个客人，桔年忙里偷闲地对着方灯感叹了一句。
方灯一直低着头查看销售清单，没什么反应。过了一小会，桔年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店门口被客人带进来的湿脚印上，正准备示意店员及时清洁，却见方灯一脸抱歉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她手中的清单许久都没有翻过一页。桔年笑笑答道：“没什么。”
年关将至，店里有几个员工都提前请假回了老家，偏偏这时候布艺店的生意特别好，不少人家都赶在这个时候将家里的软装改头换面，以求个新年新气象，所以就连平时不怎么到店里的方灯也得亲自上阵。
“方小姐，有客人问K1502的沙发套能不能给个折扣？”一个店员走过来问。平日里这些事都是桔年拿主意，但是今天既然方灯也在，自然是要看老板的意思。
方灯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困惑。“K1502？”
桔年及时朝左侧角落一指，“就是样品沙发上那套果绿色的。”
“哦。”
“那一套应该已经是特价了。”
方灯笑了起来，对店员说道：“就按你们店长说的转告给客人听吧。”她说着索性合上了手里的清单，半开玩笑地看着桔年：“这要是没了你怎么办？我真怕你结婚后一走了之，我这个甩手掌柜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谁说我要结婚？”桔年慢腾腾地反驳，脸色平静如常，双颊上却有了微微的红晕。
方灯也故意一本正经，“倒是没人这么说过，不过我也听说，每天下班后，只要你还在店里，门口那个位置基本上成了有些人的固定停车位。对了，还有人以为我请了个男的兼职，据说服务态度相当的好。”
她们主雇多年，也不是开不得玩笑，但这个话题显然让桔年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恰好刚才那个店员又在远远地朝她发出求救暗示，通常这意味着遇到了相当难缠的客人。桔年如蒙大赦地赶过去。
正在挑沙发套的是个年轻的妈妈，带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母子俩有着相似的大眼睛和尖下巴。
“桔年姐，我解释过这组沙发套已经是特价了，但是这位女士还是要我把店长找来。”
桔年点头，示意店员去忙别的，微笑着和客人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
“你是店长？”
年轻的妈妈巧笑嫣然，明眸皓齿

，看上去并不似刻薄难缠之辈，桔年正有些困惑，只见对方指着面前的沙发套说：“我就要这一套了。”那干脆利落地劲儿，哪里有半分议价的意思。
这下桔年更是满头雾水，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妈妈，这个阿姨就是韩述叔叔的老婆？”
年轻的妈妈着急地想要去捂儿子的嘴，哪里还来得及，只得又气又好笑地埋怨：“才多大的孩子，也没人跟他说这个，怎么什么都瞒不了他！”
“你们是……？”这下桔年算是有些明白了。
“你不认识我，我可是久仰大名。”年轻的妈妈话说到一半，忽然朝门口的方向扬起了手，“这边！”
桔年回头，刚走进来的男子果然有几分眼熟。男孩叫了声“爸爸”，那男子笑着朝妻儿走来，尾随他身后，不住地用手去掸外套上水珠的不是韩述还有谁？
待他走近，桔年苦恼地低声抱怨道：“明明答应我上班的时候你不到店里来的！”
“可是我下班了呀。路口那间咖啡厅的东西难喝得要命，下着雨你让我往哪去？”韩述很是无辜。
桔年原本想反讽一句：“难道有绳子把你系在我身上。”临出口前觉得大大不妥，决不能让他有打蛇随棍上的机会。正无语间，只见他又笑嘻嘻地给自己找了理由，“再说我也不是来找你的，陪朋友来转转不行？他们非要来买东西。”
“韩述，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我可是已经在别的店下了定金，是谁非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这些东西不在‘你们家桔年’的店里买就不是朋友。”一旁的年轻妈妈听不下去了，伶牙俐齿地反驳。
“他都说了赔你定金，你还揭穿他干什么？”男孩的爸爸嘴角含笑，略带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妻子的后脑勺。
“为了证明我不是个八卦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特意来看某人天天挂在嘴边那位的。”
“你不是吗？”在妻子抗议之前，那男子果断转移了话题，笑问道：“挑到满意的东西了？”
“嗯，就是这套。”年轻的妈妈心满意足地指着眼前的沙发套。她察觉到丈夫眼神的微妙变化，便问道：“怎么，不好看？”
“很……活泼。我没意见，你决定！”
这种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
韩述故意附在桔年耳边说道：“比他们家上次那套屎黄色格子的好看！”
桔年不落痕迹地推了推他。这时方灯快步走了过来，把桔年叫到一边，“我有点事要提前走，不好意思，这里就辛苦你了。”她走出了两步，又回头低声对桔年说：“这组沙发套送给你朋友吧。”似乎早已知道桔年会婉拒，她赶在对方开口前笑道：“就当是给我们店里男兼职的酬劳。”
“呃……好吧，谢谢了。”桔年明知说服不了方灯，只能道谢，方灯回头挥了挥手，匆匆离去。
“正点哦，这是你们老板娘？”年轻的妈妈好奇地问。
桔年点头。
方灯先走桔年并不感到意外，从早上开始，她就有些心绪不宁，虽然她从不与人提起私事，但桔年认识她那么多年，总有迹象可循。
“说不准哪一天我在公司里干不下去了，也出来混个老板娘当当。”
这边的话题还在继续，年轻的妈妈感叹道。她丈夫忍着笑意道：“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要在你能够把家里买菜的钱算清楚以后再说。”
年轻的妈妈闻言一脸的懊恼。“那我这辈子看来都没有做老板娘的命了。”
桔年似乎被她的外向健谈感染，不禁也笑着说了句：“没关系啊，你还可以做老板的娘。”
韩述动了动嘴角，没好气道：“谢桔年，你的笑话这么冷，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笑。”
桔年当做没有听见，只顾向那对相视而笑的夫妇解释沙发套的送货流程。韩述等她这边告一段落正要去别处忙，赶紧追上去，跟在她身后不依不饶地问：“你到底跟不跟我回我妈家过年……我知道你会有点不自在，但是我爸不在了以后，我妈挺孤独的，她也挺愿意你来，再说今年我姐要回来，我和她好几年都没在一起吃过年夜饭了……”
他没料到桔年忽然缓下了脚步，差点没撞上她的背。桔年回过头看他，只见他脸上讪讪的，却隐隐透出期待。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她还是没办法像个普通的准儿媳一样回到他妈妈的那个家过年，他还是打定了主意要陪她，哪怕他心里也期待和另一边的亲人团圆。
桔年站在柜台边，透过一侧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街道。正是下班时间，因为天气的缘故，天早早地暗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因为佳节的临近，湿润静谧的空气中仿佛都有种“年”的味道。
他们都在回家，每个人都想要回家。
她呢。她已经很久没有家了，也从来没有过团圆，自从非明离开后，没有了孩子的闹腾，节日对于她而言更没有了任何意义。然而现在某些东西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她开始因为他的期待而期待。期待圆桌上热腾腾的蒸汽，期待屋外的炮竹火硝味，期待身边的温热的，人的气息。哪怕那不是她的家，但是那个家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