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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图书馆之五(顾志兴)

 一介书生五十后 2017-08-06

我和海宁图书馆的子午源兄(陆子康)是在宁图成立一百周年时认识的,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见面和电话有个经常的话题,就是海宁自明末清初以来直至民国期间出了那么多名人学者,文化是那样的辉煌,原因究竟在哪里?我们的共同看法是,自清初以来海宁藏书家多,图书馆办得早定是原因之一,只是未曾总结而已。其实就海宁而言,查慎行之得树楼、查之澹山堂、周春之著书斋、吴骞之拜经楼、陈之向山阁、许之古韵阁、钱泰吉之冷斋、管庭芬之花近楼、蒋光煦之别下斋、蒋光之衍芬草堂、王国维之观堂藏书、张宗祥之铁如意馆、陈乃乾之共读楼等等,他们的藏书楼不仅在浙江,而且有的在国内也是藉藉有名,这此人本人也是有名的诗人,如查慎行、查,清初有二查之称;吴骞与陈是著名乾嘉学人;王国维不用说了,尽人皆知,他们的学问哪里来的?多得自他们的众多藏书,读书育人其中大有学问。所以我在此提个建议,图书馆似可加强与读者的联系,过一两年可以办个“征文”,题目就叫《我与××图书馆》,让读者吐露心声,知道大家在读些什么书,以及他们的体会心得。读者对图书馆表扬,说声谢谢;有所批评,虚心接受;凡有建议者,择善而从之。这些图书馆今日的青年读者将来有的可能成为大学者、领导者,图书馆不就掌握了他们的第一手资料吗?凡征文言之有物,读书有心得体会,每次下来给予一张证书,一本书籍奖励,也是皆大欢喜的大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子康兄是个谦谦君子,我知道他当过馆长,现在退下来了,在编《水仙阁》。他对自已定位很准,从不对我说起他当馆长时宁图如何,话题多在《水仙阁》上,他是全身心在办这本小刊物。宁图后来我又去了两次,一次是开会,不说了。一次是与子康兄谈海宁文献的问题,我忽然发现他书桌上的两本《陈乃乾文集》,我未及谈话就拿来翻阅,子康兄说:“这是虞坤林先生送给我的,你喜欢转赠于你。”我当然十分感谢地收下了。

我对陈乃乾先生是十分敬重的。记得刚进杭大读中文系时,老师介绍工具书,其中一本就是陈先生的关于室名别号的书,说这本书很重要。中国文人,有名有字有号,还有斋名等等,有的多达十来个,搞不清楚时就可查这本书。后来我与胡道静先生相识,向他问学时,他也向我介绍陈先生的学问,说陈先生是上海持志大学的老师,胡先生曾从其学目录学。他还告诉我当年陈先生从上海奉调进京到中华书局任职时,他提出藏书很多,希望帮助运去。后来专门为他包节车厢,才将他的书运走,他真是海宁的读书种子啊!胡先生告诉我大约“文革”的七十代初,乃乾先生被跟遣送到浙江天台的女儿处生活,不久离世,晚景凄凉。陈先生有好些著作仅有手稿,没有出版,言谈之下颇为戚然。对这件事我记住了,因为按辈分来说,陈先生还是我的师太公呢!

九十年代初我出差到天台,当晚县志主编朱先生来看我,我就问他陈先生的事。他说知道知道,还告诉我曾去拜访过陈先生,老人家确是晚景凄凉。女儿女婿务农,文化程度不高……我问陈先生带回天台的书可多?他答不会很多,在那种背景下,“文革”期间怎么可能?我问:“听说陈先生有不少手稿,你可见过?”他说有只箱子,听说是手稿,没见过。我记得回到杭州后还写了封信,将此情况告诉了道静师。海宁人真好,是虞坤林先生他们通过大量的工作将手稿携归陈先生的故乡,并为之整理出版。因为保管不善,手稿长期存放早已发霉,有的因洇湿,纸张粘在一起;手稿中有用原珠笔书写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虞先生他们克服困难,一页页地整理,若不是怀着对这位大学者、大藏书家的无上敬意,是很难完成这件事的。

归途的车上,虽然不宜看书,但我还是打开了《陈乃乾文集》翻阅起来,居然解决了一个久思而不解的问题。我曾拜访过华师大周子美教授(曾是刘承嘉业堂第一代编目部主任,九十多岁,身体很好,耳不聪而目明,记忆力极佳),他告诉我民国初年沈曾植先生主持《浙江续通志》编修,刘承亦预其事,海宁的王国维时居盐官家中,亦被聘为撰稿。王国维当时名气没有后来大,但学问好。每月有八十个银元的酬金,他只在家中研究学问,一年当中偶尔到嘉兴去碰个头。我问王国维撰的稿子是什么?周老先生回答不清楚。可这次乃乾先生告诉我了,在《文集》中清清楚楚写着是《两浙古刊本考》。陈先生与王国维先生是海宁同乡,又是朋友,此说不会错。《两浙古刊本考》这本书我太熟悉了,且受惠甚多。记得有次到上海去胡道静先生的海隅文库向他请教问题,临告辞时我问胡先生:“我对浙江的刻书也甚感兴趣,想作些研究,看些什么书好?”老先生脱口而出:回去细读王国维先生的《两浙古刊本考》。就是这么一句话,打开了我研究浙江印刷出版史的窗户。我把这件事称作是道静师领着我来到盐官王国维先生家中,让我敲门向王先生请教,自己却不进去,转身走了。当然我对子康兄的慷慨赠书也很感激,我可没有他大方。自此每出一本新书,必赠子康兄和宁图一本。

子康兄是位很有见解的人,他办《水仙阁》办出了影响。有次嘉兴的报纸采访他办刊的事,他回答是“养文气”,我很欣赏。现在有前三十年和改革开放三十年的话题。我是过来人,大的不敢妄议,切身体会是前三十年阶级斗争年年月月日日讲,大运动小运动不断有,运动到极致就是“文化大革命”,“文气”确是伤了,改革开放以来“养文气”自是要务。他办的《水仙阁》就是在“养”。受他的启发,我后来写的一篇文章,除“养文气”而外,加了三个字“续文脉”。

我和图书馆似乎天然有感情,到了七十多岁,回首前尘,得出一个结论,爱图书馆外,还爱图书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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