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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10 14:06 | 豆瓣：狗狗商 暑假回家一趟这件事已经说了很久，然而我一直没敢问我爸，回去以后我睡在哪里？ 有两处房子，一处是我爸、我阿姨、和我弟弟的家，两室一厅，在城里。一处是奶奶平日的住所，两室一厅，在略微偏一点的地方。奶奶平时住小屋，我来住的话，我睡小屋，她睡大屋；我爸偶尔过夜的话，他睡大屋，奶奶睡小屋，如果恰好我也在的话，我和奶奶挤小屋；家里其他的亲戚来时，比如姐姐、妹妹，或者姑姑，她们便住小屋，奶奶住大屋。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间住所更像是一种公共住所，不论大屋小屋，并没有一间是特别属于谁的。城里的那间住所就很明确，大卧室是弟弟的，小卧室是爸爸和阿姨的。 我对“家”这个概念的失望，大概是从爸爸带我去看城里的这套“新家”开始。在装修好之前，他已经跟我念叨了很久，新家很大，采光如何好，地理位置如何好，如何闹中取静，他又如何在还未涨价之前果断出手，楼层的数字又是如何吉利。等到装修好了，他诚邀我去家里看看。我那时还是初中生，和我妈的关系时常崩坏，所以一直在奶奶那里、叔叔家轮流住，居无定所。我想爸爸买下这套大房子，又叫我去看，难道我也可以住在那里了？我想我一直误会爸爸了，他没有误导我什么，是我多想了。我去新家看了，发现只有两间卧室，弟弟一间，爸爸和阿姨一间，连个可以收留我的储藏室都没有。我不知道有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那时候心里的失望和伤心大到让我现在都记得。 过了这么久，十年、十几年了，他可能还是不明白我不愿意住在新家的真正原因，不论多晚都要走。明明那里的沙发都比奶奶那里的床要大要软啊。高考的时候因为考场的缘故，我在新家住在几个晚上。在厕所里换睡衣，洗漱好了，等到大家困了关了电视散去，我终于可以睡了。看到这一间卧室的门关上了，灯熄了，还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另一间卧室的门也关上了，灯还亮着。而自己，在一个偌大的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市中心的灯火辉煌，啊，此刻应该有45°角的忧伤。 很多事难分对错，也无关对错。不论是哪一间住所，都是爸爸的财产，他想让谁住、想让谁住哪里，都是他可以做的决定，别人没权利指责抱怨。我不是抱怨，我只是自己感到伤心和失落罢了，因为我在这里面感受到了爱的分级，或者说，爱的优先级。这么久我没有仔细去梳理这份心情、或者说有意去忽略这份心情，是因为即使我觉得伤心了，我也认为爸爸做的没错。我和爸爸本来就没在一起住过多少时间，阿姨和弟弟对他来说才是一个家庭该有的模式。弟弟的性格又比我软，连我自己都知道，我的性格不讨喜。而且我是个女孩。 总之呢我是想说，即便是有优先级，即便优先级让我伤心，我也是认的。前几天我终于问了，回去以后我住在哪里？因为奶奶刚刚去世了，那处房子也面临拆迁，听说他们之前已经搬过家，我四年没回去了，实在不清楚现在有没有地方可住。爸爸显然很开心我回来，说，你来了以后住城里的家，你睡弟弟的房间。 那弟弟住哪里？我纳闷。 他住奶奶那里的房子，他要在附近学车。 把弟弟的房间让给我住，这不好吧？ 没事，反正阿姨现在睡弟弟的房间，我呼噜太大，所以没睡一起。 那我睡弟弟的房间的话，那阿姨呢？ 阿姨睡沙发，没事。 我在屏幕这边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方面看得出，他对我的短暂回来，迎接地相当隆重。一方面又觉得荒唐。爱的优先级，因为我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我这次终于要睡在最好的卧室里了。可是，弟弟被问过了吗，是否愿意让一个完全不亲近的姐姐住在自己的房间？阿姨要搬到沙发去睡了，她怎么想？这些是我最初的疑虑。然而我很快想到，其实对于有家的人来说，在家里的沙发上睡一睡，或者去奶奶家短暂住一住，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家的人才会因为住在别人家的客厅里、别人家的卧室里而觉得不自在。 我一直想保住自己在奶奶那间住所里的一点小小的物理空间，挣扎地很卑微。我不奢求一个能关上门属于自己的房间，也不是说那张小床一定要属于我，我只是想让那台我会细心维护不让它中毒的电脑和我其他的数码产品、以及我摆在书柜里的书，能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意思是，未经我许可，不可随意动那些东西。那是一种尊重。直到我发现电脑不断因为弟弟下载各种游戏外挂而中毒、只能一次次重装，而我的一两百块的mp3被打开、又被扔在一边直到没电等等，于是出国我把自己宝贝的CD和书，都寄放在了初中语文的家里。我爸要知道这些，会觉得伤心吗？还是觉得荒唐？ 这些事真的是，非常可笑。我说可笑，其实是觉得特别心酸。但到现在，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对父母给予的“家”也没什么幻想。我没有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想要一个家，非常想；但我不会因此去凑合和别人拼凑一个家、或者去相信别人能够给予自己一个家。这三点，我想得越来越清楚。 以前我都是居无定所，狡兔三窟的，现在我爸搞得这么隆重，甚至还说，如果你住到奶奶那处房子的话，我也就住过去，我天天给你做饭。很感动，他五十多了，在我心里是个老人；在家里从来都是别人服侍他，他没怎么给女人做过饭，现在想这样对待我，很感动，压力也更大。我和爸爸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沟通。我们看问题的方式、我们描述事物的语言，我们接收对方传达的信息的能力，其间的距离早已超过代沟这个词的意义和可悲程度。何况狗太太借着旅游的机会，北上来找我，我们异国，相聚不易。让伴侣每晚独自住在酒店，而我和爸爸硬凹出我们家和睦又美满的幻觉，等我白天有空了再去“临幸”女友，——我不甘心，因为我和她在一起时才会觉得身心舒展，像是长在荒野的树，解了绳子的狗。 一开始的时候我说，我可能没法每一晚都来陪你了。她说没关系，陪爸爸要紧。后来也就是前几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们异国恋不容易，所以她才来我城市找我，哪怕我并不是每晚都能和她住一起。——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必须每晚都住一起啊我这个猪脑子！如今我大概是要面临和彼时的爸爸同样的处境了。在爱的优先级里，在不多的六十多个夜晚里，你想陪谁住一起？我想陪狗太太。这是我选定的家人，会和我组建一个真正的家的人。爸爸对我的爱，我会报答，但不应是通过委屈我的伴侣来报答。伴侣是无辜的，是来和我过人生的人，不是来和我一起报恩的。狗太太愿意为我委屈自己，那是她善良、爱我，而我不能因着她的善良和好说话，就优先了父母而委屈她。不能根据年龄、辈分、或认识我的先后来排这个顺序。他们都是平等的，而我只能遵循内心。 不能通过缩减我和狗太太的二人世界来报答和迁就我的亲人，我总算是想明白这点，也下定了决心。我对狗太太说，暂时不知道怎样才能每晚都找到理由去酒店找你，但我保证每一晚不论找什么理由，我都会和你住在一起的。这个决定我对狗太太已说过几次，但我还是想写下来，因为对这一系列事的思考及其答案，对我自己来说十分重要。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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