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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说，大概没有一本书像《红楼梦》这样，深刻却好看，雅俗共赏。 有的书好看，却不深刻；有的书深刻，却不好看。 可是《红楼梦》不一样，很俗的东西他也写，写得也好看；很高的东西他也写，儒、佛、道中那些的深刻内容，他也能写得好看。拔得那么高，降得那么低，囊括众生，容纳万物。 它是一部史诗式的盛世挽歌，用血泪书成的悲剧之悲剧。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的七种苦难都在里面了。读一遍，便是一场人生的试炼。 不入此梦也就罢了，一入梦便再难醒了。陈晓旭如是，陈力如是，王立平亦如是。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都只为风月情浓。 趁着这奈何天， 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 因此上， 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引子》 引子 陈力 右王立平 至今，王立平还是认为《红楼梦》是他最喜欢的作品，能为《红楼梦》作曲，也就没白活一场。1984年，王立平向《红楼梦》剧组自荐获准，此后历时四年，耗尽心力，终于完成了《序曲》、《引子》、《枉凝眉》、《葬花吟》、《红豆曲》等13首歌曲。 一朝入梦，终生不醒，历时四载，青灯黄卷，阅尽了《红楼梦》中的各个版本和资料，才有了这经典的悲歌，将书中的悲辛纷纷道尽。 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 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枉凝眉》 枉凝眉 陈力 金玉良缘也好，木石前盟也罢，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一个枉自嗟，一个空牵念，所谓爱情悲剧，一曲《枉凝眉》也是道尽了。只是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葬花吟》 葬花吟 陈力 据说，陈晓旭拍葬花这场戏时，情绪难以自持，导演喊了停还是停不下来，自己去角落里哭了很久。晓旭大概是入了黛玉的梦，一时竟分不清是戏还是人生。而此后半生，便沉浸在这梦里了，再也走不出黛玉的影子。 少时不懂黛玉为何如此忧愁，看她葬花，亦不知其味。后来重读，才知她的悲哀不是无由来的。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尝遍愁滋味”的欲说还休。她是沦落天涯的断肠人，把人生看得太过通透了，知道这一切荣华富贵皆是虚幻，以至于没了念想。寄人篱下，人情世故皆在眼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她葬的哪里是花，是她自己。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绡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题帕三绝》 《题帕三绝》只是写泪，眼空蓄泪，点点斑斑，模糊陈迹，香痕谁识？黛玉来这人世一遭只是为了还泪，泪尽了，她这一生也就尽了。 题帕三绝 谭炎健 她不只是哭宝玉，哭自己，更是哭这春花秋月，浮世轻薄，须臾人生。她是带着神的怜爱，佛的悲悯，哭的是万物，哀的是众生。就像是逢着这秋风秋雨，感念的也是“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秋窗风雨夕》 秋窗风雨夕 谭炎健 《红楼梦》中的女儿皆薄命，下贱如丫头戏子，尊贵如小姐贵妃，均难逃悲剧的命运。《晴雯歌》是12首歌里唯一写给丫鬟的。晴雯是丫鬟中最灵巧的一个，眉眼似黛玉，性子也有几分似黛玉。她不像袭人那般处处讨好，通晓世故，虽是丫鬟，骨子里却带着高傲。 曹公将她比作霁月，比作彩云。“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世间难逢也是晴雯，易散也是晴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毁谤生， 多情公子空牵念。 ——《晴雯歌》 晴雯歌 陈力 香菱该是红楼中最命苦的人儿，本是千金小姐，却被贩卖作妾，最后还被折磨至死。她根基不让迎、探，容貌不让凤、秦，端雅不让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输袭、平。尽管为奴为婢，还是执着地要跟着黛玉学诗，骨子里的诗书气质怎么也抹不掉。 87版的电视剧中，香菱死后，宝玉把那本《断肠集》放在她的心口，以慰香魂。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叹香菱》 叹香菱 陈力 《分骨肉》是12首歌最悲的一首，探春远嫁之时，贾府危机重重，这一别便是生死之别。王立平说，他作完这首曲，哭倒在钢琴上，久久不能平复。而对于探春来说，前路茫茫，她独自一人，无亲无故，能否在他乡安定下来呢？ 一帆风雨路三千， 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 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 ——《分骨肉》 分骨肉 谭炎健 红楼中的女儿，一生是美的写照，这样的美世间难容，所以总是薄命。还好有一个宝玉，知女儿的美，懂女儿的愁，惜女儿的心。无论是晴雯死后作《芙蓉女儿沫》，还是迎春出嫁后，见紫菱洲“轩窗寂寞，屏帐翛然”，而作《紫菱洲歌》，又或是拿起琵琶唱《红豆曲》，曹公写出一个宝玉来，女儿才有人知，有人怜，有人惜。纵然薄命，也不辜负了这美。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紫菱洲歌》 紫菱洲歌 陈力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红豆曲》 红豆曲 陈力 听《聪明累》，就想起凤姐唯一一次参加芦雪庵的诗社活动时的场景。“我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见了一夜的北方，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可使得？”凤姐一生没读多少书，这句“一夜北风紧”，却一语成谶。她最后被裹着草席拖在雪地里，富贵了半生，竟以如此凄凉之景收场。当年的锦绣荣华如同幻梦一场，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 机关算尽太聪明， 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 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 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 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 叹人世，终难定。 ——《聪明累》 聪明累 谭炎健 到最后，为官的也好，富贵的也罢，终究是一场空。有人遁入空门，有人枉送性命。这一曲盛世挽歌，昨日遗梦，轰然倒塌，烟消云散。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好了歌》 好了歌 陈力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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