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天夜晚回家有些晚，路经楼下的时候，保安正在和一个女人吵架，无意中听到，大概是女人想要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但保安说有规定不能停，女人不甘心，说反正又不干扰别人，停个车，明天一大早就开走。保安依旧说不行，最后女人大打出手，准备给保安一巴掌。 我原本也想上去劝解一下，但被朋友拉住了，随后，那个女人非常生气地把车开走了，保安站在瑟瑟寒风中，微微打了个寒颤，然后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又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们小区的保安算是负责的，24小时不间断地站在门口，不管酷热还是严寒，不管凌晨还是黄昏，他们不像大多数混日子的看守员，坐在亭子里，玩着手机，或者扣着帽子仰头睡觉。因为我们小区上楼是要刷卡的，不管几点，都可能会有人要回来，很多时候忘记带卡，就需要他们帮忙，所以他们没办法睡觉。 最热的时候，北京接近35度，他们站在烈日底下，没有遮挡，被强光照得只能眯眯眼睛，到了冬天，下大雪的时候，推开玻璃门就能走进充满暖气的楼道，但他们偏偏只能站在一墙之隔的外面，很冷。有一次一个大爷有些心疼那个保安小伙儿，就说，你站在玻璃门里面，一样的，有人来，你就给他们开门，不影响，还省着被冻到。但保安小伙儿说，虽然是这样，但门外才是我工作时候该站的位置啊。 其实像那夜出现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了。因为小区规划的时候，门口确实有一片空地，很多车主不想花钱停到停车场里，就想干脆停在门口，按规定不能停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一旦车有一点问题，他们就会抓着保安骂。 我到北京之后所居住的这个小区，虽谈不上高档，但因为较贵的房租，所以居住在这里的人，也算是稍微有点资本的人。但是在北京，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每一个高档小区的附近，总是有类似于城中村的一条路，充满了兰州拉面、黄焖鸡米饭还有各种听也没听过的县城小吃，装潢都停留在90年代初的样子，大字招牌，白墙，食堂桌椅，随时有提着水桶往外泼的大妈，和叫卖声时长时短的大哥，夜晚，闪着红灯的“旅馆”二字格外显眼，还有扦脚和廉价按摩。 一墙之隔，隔出的是两个世界。 朋友住在朝阳公园附近的一所高档小区，旁边就是富得流油的人才住进去的棕榈泉，他的小区里，随处可见外国小孩，还有牵着狗仰头走路的贵妇，但是只要走出这个小区，有一条马路，马路的左边是zoo咖啡，还有日料店，以及一家进口超市，马路的右边，是驴肉火烧，东北大碗菜和一条破破烂烂通向菜场的碎石路。 有一天中午正好去朋友那边开会，点好咖啡之后，朋友说要晚些来，于是想着不如去对面买个驴肉火烧，刚刚推开那吱呀作响的玻璃门，就听见一个大汉敲着筷子冲着老板娘嚷，说，等了他妈快半个小时了，我的火烧还上不上，你们这种店就活该一辈子只能做个小店。 大家纷纷对大汉侧目而视，那个看起来快四十来岁的大汉，蓬头垢面，西装裤沿塞的衬衫一半露在了外面，他脱了一只鞋，蹭着另一只脚，对着看他的人吼，看什么看？！ 老板娘好不容易端来了一盘火烧，被那个大汉直接打翻，说再也不来这家店了！老板娘蹲下身去打扫，背影看起来让人心酸。 朋友说，生活中的每个人都试图要用某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有的人很强势，但有的人就很卑微。 健身房的教练有一天和我聊天，说他们同宿舍的另一个教练，在路边捡到一条小狗，觉得狗狗可怜，于是带回了宿舍，好不容易把小家伙养胖一些了，就被房东勒令把狗弄走，否则就让教练背着被子滚出去。教练刚到北京不到一年，从队伍退下来，还不懂怎么处理这件事，最后无奈，只能把狗送回到他捡来的地方，但是狗怎么也不走，教练心里难过，嘴上就骂狗，说，你走吧，跟着我也没啥好日子过，其实和你流浪也没什么区别，我们呆在一起也无非做个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同样的是健身房的另一个女教练，在上周被健身的会员打了，会员说她教的方法不对，不然为什么一个月了，自己一斤都没减下来。说着说着，就把女教练推到地上了，然后砸碎了健身房的一个花瓶。后来女教练哭着给她道歉，事情才平息下来。 教练和我说完之后叹了口气，说，有时候啊，你得服命。 朋友说，就在我们小区走出去的那条街上，你每天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那条街上渍水横流，烦杂脏乱，但同样是这条街上，你看到最多的，反而是一种纯粹，他们嘴里冒着脏话，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交流，他们很少伪装自己，或者说干脆放弃了伪装。毕竟大多数人那么弱小，小到落入尘埃中。 最近毛不易的《消愁》在很多人的歌单里单曲回放，里面的八杯酒，敬完了所有人的一生。里面最经典的一句，就是——清醒的人最荒唐。 我们生活的每一天都可能会遇到不顺利的事情，一个个巴掌就这样抽在我们脸上，每次当我们想做最纯粹的自己的时候，就会发现周围的人都在伪装，这个世界很怪，大家变得越来越怕受伤，就越来越会伪装。 酒不醉人人自醉，心不伤人人自伤。 每次看看那条街上的人，看着小区一墙之隔的内和外，是啊，清醒的人最荒唐，谁说不是呢？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