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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闲话里有骨气

 披衣闲坐养幽情 2017-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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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报·您的文化伴侣

我一直觉得上海话是很虚心的,无论想讲什么意思,都自谦为“闲话”。在上海方言里是没有单音节的“话”字的,只要是嘴巴里讲出来的都是“闲话”,即使是郑重其事的要言警句。

上海的吴阿姨对邻居、北方人李太太讲:“我规规矩矩脱侬讲几句要紧闲话。”李太太听起来,闲话多少有些多余、无聊的意思,能有啥要紧的呢?

上海人大多是守着上海话自命清高,他们彼此之间是不屑讲普通话的,谁开口讲普通话,通常都会被揶揄为“开国语”。意思里,像是一个平头百姓硬着头皮讲“官话”,自以为起了身价。

上海人之间都讲上海闲话,他们只跟外地人讲普通话,但是会有意无意地不标准,带点吴音苏腔。上海古属吴地,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苏州是吴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苏州话过去是上海士绅、大户人家的日常用语。

在上海,能说一口略带些苏州口音上海话的,大多出身“大人家”,教养规矩也多,自然比较高贵,都看不起那些带着苏北或北方口音说上海话的人。因为旧上海的苦力和底层粗活多是苏北人和北方人干的,嗓门大,脏词多。

上海人是将“闲话”看作一个人家庭背景和社会地位的告示牌的,很多时候,他们讲闲话所展示的个人形象的意义,远远大于闲话所表达的内容。

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曾流传过两位耄耋老人的佳话。这对老夫妻已经相伴69年了,丈夫李九皋91岁,妻子陈素任96岁。

1936年,李九皋在电台当英文音乐节目播音员,“大人家”出身的“陈四小姐”陈素任迷上了他的声音,经常打电话进去点歌。

有一次,陈素任去做头发,跟店老板闲聊起她迷恋李九皋的声音,店老板随意应答说:“这个英文主播是我的同学,你想认识他吗?”

陈素任通过店老板认识了李九皋,两人就开始了热恋的玫瑰人生。他们相濡以沫地走过了几十年风雨磨难、生离死别的日日夜夜,步入耄耋之年,晚年生活的浪漫格调还是让上海滩的后生们惊艳。

“文革”中,丈夫李九皋被关起来了,他们的儿子因为父亲的“问题”受到牵连,自杀身亡。

儿子单位派人告知这个噩耗时,陈素任正在家里剥毛豆,她一听愣住了,轻声缓慢地对来人讲了一句“谢谢侬”,然后低下头继续剥她的毛豆。直到那篮子里的毛豆剥完,她起身用手掸掉衣襟上的尘屑,收拾那堆空豆荚时,眼泪才“哗”地全部涌了出来。

单位派去的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来前心中设想过女人听到噩耗后的各种反应,或晕厥过去,或失声痛哭,或破口大骂,或者揪住他叫嚷:“还我儿子!”可是,这个上海女人“谢谢侬”三个字中的矜持冷峻,却让他毫无思想准备,不寒而栗。

上海闲话中内敛的功底是多年修炼而得的,城市文明是长期熏陶而成的,浸润着上海人“讲究面子”、“以柔克刚”的低调精髓。

费玉清不是上海人,但是他在上海的人缘很好。上海人喜欢费玉清是有道理的。费玉清讲话不紧不慢的语速、不高不低的语调,内敛着谦谦君子的从容不迫和矜持自信,别的外埠演员是学不来的。

费玉清会真诚谦卑地对台下的观众说:“让你们破费了。”有一次,他唱《一剪梅》唱出了眼泪,唱完后他没有解释自己因为唱动情而落泪,而是浅浅一鞠躬,说:“对不起,失礼了,失礼了。”

周杰伦是不会这样说话的,周立波也不会这样说,虽然他是个道地的上海人。上海闲话讲起来腔调与格调还是不一样的。

上海闲话是虚心的,但是,骨子里却傲着一座独领风骚、一览众山的峰峦。

来源:《上海格调》上海辞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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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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