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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忽然有几个陌生人申请加我微信和QQ，看地址是老家的，我有些奇怪，问其中一个是谁，没有回复。不久，在申请加我微信的人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的名字。但是，即使这时，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申请加我微信的人就是我的那个高中同学，我仍然以为是我的一个亲戚随便用了一个名字在跟我开玩笑！二十多年了，我跟所有的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都没有来往了，他们对我来说都已经是非常遥远的存在了，我不敢相信他们会忽然跟我联系，我不敢相信我立马就可以交流的这个人就是二十多年没见过面、没说过话的高中同学！ 但是，我的怀疑马上被否定了。我看到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就是我那个高中同学的名字！很早以前看到过一篇谈友情的文章，大意是说：同学情和战友情是很珍贵的，年少时人心是单纯的，建立的友情也是纯粹的，走上社会，人们的交往就跟利益挂钩了，就很难遇到真正的友情了。我仍然记得这篇文章阐述的这个意思，就是因为这篇文章引起了我的共鸣，让我一直记忆在心。虽然跟亲戚之外的所有同学二三十年都没有联系了，但我仍然怀恋那时的同学感情。谁人能不需要友情而活着？谁人不怀念那曾经有过的真诚而纯粹的感情？所以，当确认了正在通过社交软件跟我说话的就是曾经跟我关系不错的我的高中同学时，我的心里顿时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我立马在微信上找到了他的电话打了过去...... 在电话里聊了一段时间后，我吃了个饭，再拿起手机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拉进了一个群里，这个群正是我高二时那个班的同学群，同时又有两个人申请加我微信。一进这个群里，看到的都是熟悉的名字，听到了好几个人对我那连自己都有些陌生了的小名的称呼，我的脑袋忽然有些莫名地发烧，以至于嗡嗡直响，我感觉自己一下子进入了一个无法适应的环境，就像一个从来都是站在戏台下的角落看台上人表演的人，忽然被一下子拉到了台上。于是，我本能地几乎没做任何思考地赶快就让拉我进群的那位同学把我从群里删掉。 说心里话，老同学，特别是曾经关系不错的老同学，我还是时常会想念的，但我一直没有联系过他们。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为我在很长时间里过的生活让一般人都对我避而远之，所以，一方面是同学们没有人主动联系过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联系同学的资格。古人讲“衣锦还乡”，老同学，特别是中小学时的老同学，其实也是关系更深一层的老乡，这几十年里，我漂泊在外，而仍然“被褐”苟存 ，“衣锦”对我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哪有脸面去面对那些同学老乡呢？即使不在乎脸面，对于我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也是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所谓“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容置疑的真理，自己没有吸引别人亲近你的财富和荣誉资本，即使凑到了人堆里，也很快会被人冷落的，那么，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但是，当我从群里退出来之后，一个问题出现了：我的高中同学大多都是农民，正如一个同学对我所说的“你好歹还是在外面工作的，我们还都是农民呢！”这样一来，我的退群，就有可能被我的同学误以为我是看不起人。但事实上，我的大学同学，他们大多都事业有成，而从离开学校后，这二十多年里，除了偶遇过一两个同学外，我还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过联系呢，而在我的朋友圈里，至少还有三个农民同学！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也就不存在谁看不起谁，但是，假如你进入了一个被认为更高的一个阶层，那么，大家就会以更高、更挑剔的眼光看待你，假如你比所处的那个阶层的一般人混得差，处在更低阶层的人也是看不起你的，就像北大毕业后卖猪肉的那个眼镜男。所以，我知道，虽然我现在生存在城里，而且是在北京，但我很清楚，我的实际情况远不如我的那些作为农民的高中同学：起码，他们都住在自己盖的宽敞的楼房里，都有温暖的家庭，都是子孙满堂，而我呢？ 所以，我很清楚别人看我的眼睛，我知道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虽然，人们所谓的成功和失败，在我的意识中是没有多少存在空间的，我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概念去评判他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别人就不用这样的评判标准来看待我。我深深地意识到，在我与周围人之间，有一道价值判断的巨大鸿沟，这鸿沟不是几句话能够填平的，甚至也不是几天几夜的长篇大论可以消除的。所以，一方面，我之所以是现在的我，是我的价值观决定的结果，另一方面，我跟他人极难有真正交心的沟通。 朋友众多，也是现代人成功的一个标志。但是，我不敢说我有朋友，我只有勇气说，我有几个没有利益关系，一年还不忘沟通几次的说得来的老熟人。任何人都渴望有朋友，我当然也不例外。但我所认为的朋友不是一起娱乐消遣的伙伴，也不是经常在生活中互相照应的关系亲近者，而是心灵相通的精神上的知音。所以，朋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也不过是没有幸运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人而已。 然而，如果将“朋友”的定义限定在这个认识上，恐怕敢说自己有朋友的人并不会多。不少人感慨“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说明人生能够得一知己也是一种奢求，特别是对于更重视精神生活的人来说。所以，人们平常所说的朋友，不过是生活中关系密切的性情相合、志趣相投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朋友，对我也是一种奢求，即使是这样的朋友，我也不敢说自己就有。 没有朋友的人生是不是就很不幸？事实上，说心里话，我很享受我这很多年既没有精神朋友也缺乏世俗朋友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我没有烦扰，一身轻松，陪伴我的是我最爱的形影不离的自由；在这种状态中，我总是可以随时沉浸于无边无际的思考之中，在这种思考中，我总能经历各种各样的精神上的探险，我总能发现一些让我喜出望外的知识的宝藏；在这种状态中，我更能体会生命的真实状态，也更能感知和领悟人生的真相、宇宙的神奇。在这种状态中，我似乎觉得生命更加充实、生活更有意义。 所以，我能从别人畏惧的孤独中获得别人意想不到的享受，我可以不需要别人而自得其乐。我不怕孤独，我也不把人们努力追求的金钱和地位上的成功看得多么重要，从而我也不怕一切人际关系上的危机，不怕失去任何别人认为重要的人际关系（亲人关系除外），从而，我也不怕得罪人，不管这人是有名的还是没名的，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是与自己利害攸关的还是没有利害关系的。正因为此，我可以说我想说，写我想写，在我的内心里，没有多少负累，没有多少约束，从而也就没有多少顾忌。我说话，不会总是去揣摩别人的心理，也不会总是担心让别人不高兴。我没有我这个年纪应有的世故，但我并非不懂世故，我只是不在乎别人重视的所谓成功以及与之相关的人际关系而已。我有我在乎的东西，那就是，我说的话是不是真实地、正确地表达了我看到的事实或者认识到的真理，我做的事是不是符合我内心深处的命令。 也许正因为此，我即使有着比别人更强的能力，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做了比别人更多的事情，成功也从来与我无缘。与我有缘的，一直都是捉襟见肘和漂泊不定的生活。但是，我相信命运的安排都是有原因、有道理的。上天总是让我处于穷困和漂泊不定的境地，我想，就是为了给我孤独和自由，而给我孤独和自由，就是为了让我总能有着旁观世界的清醒以及深入思考世界的机会。 我想，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他的使命或者任务，我们能做的，就是无怨无悔地接受上天的安排，完成好我们的任务。我曾经不少次想改变自己，想过另一种生活，结果最后总是又回到那似乎命中注定的生活；我曾经想过摆脱孤独，结果总是很快又回归孤独。孤独似乎就是我的宿命、我的家。在这个家里，我早已经习惯而舒适，甚至，我早已经喜欢上了它。 喜欢孤独，所以我也喜欢深夜的静谧。在深夜里，在万籁俱寂的时候，我就好像结束了白天的远游回到了自己的家，这时候，我精力旺盛、思维活跃、心情愉悦。我读过无数篇熬夜有害健康的文章，但再严重的健康警告都阻挡不住我对静谧深夜中更纯粹的孤独的享受。当迷醉于夜深人静时的清净和孤独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时常会响起尼采的那句话：“我喜欢孤独，孤独地同着清澄的天和广阔的大海，我的心中又是日午！”在深夜，在我的居室，我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大海，但我的心境总是明朗如清澄的天，深沉如广阔的大海，我的精神充实、饱满，就像是太阳走到了正午！ 对孤独的喜爱，使我厌烦敷衍，厌烦无意义的人际交往，厌烦一切人多需要应酬的场合。但是，对孤独的喜爱，也使我更加需要朋友，因为孤独中感悟到的东西需要有人倾听，有人分享，有人共鸣。即使这点实现不了，普通的生活上的朋友也是需要的，因为朋友就是我跟世界联系的一个桥梁，是我认识世界的一个窗口，是我能从这个世界感知实在和温暖的一个源头，是使我避免滑离这个世界的一道屏障。要知道，在孤独中，人是很容易陷进另一个世界去的！ 我需要的朋友，不需要经常在一起相聚，但互相会经常想起，想起时心里会生出一丝暖意，接触时会有想倾吐的话语。 我需要的朋友，能够不打扰我对孤独的享受，又能在我乐意时带我去体验另一种生活。 我需要朋友，但我又本能地排斥想走近我的人，因为我不知道走近我的是不是就是我需要的。 年轻时谈“朋友”是合理的，在重视精神的年代谈“朋友”是正常的，而在我这个已近知天命的年龄，在如今这个实际得不能再实际的年代谈“朋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了，甚至有些好笑了。也许，在别人的心目中，我本来就是一个好笑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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