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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有剑血鸾 文/花久泽

 胡乱唱歌Xm 2017-08-26

作者:花久泽


虽然锁妖塔中已经没有妖物被镇压在里面,谢十一走在里面,还是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

“十一,你去青城,替我寻一个人。她被关在青城镇妖塔里,十一,你替我放了她。”

老人虚弱的请求还在耳边,十一记得他的眼里依稀有一生还未冷却的热切:“她叫念念,是我爱的姑娘,她被关的太久,如今应该是她重获自由的时候。”

“她已经被关了五十年。”

老人是他的太爷爷,亦是陈国的皇帝,五十年前他登上帝位,创了不世功业,五十年后,生命走到了尽头,富贵功名早已淡去,唯一清晰起来便只有那一生中心心念念的姑娘。

他一路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便是为了圆他的太爷爷一个心愿。

越往里面走,周围的冷意淡去了几分,白雾缭绕的房间摆满了鲜花,层层叠叠的百花绽放如春,将这个本为不祥之地的镇妖塔衬托得如同仙境。

“是谁?”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谢十一抬眼望去,那是一个白衣乌发的少女,容颜姣好,脸色却极为苍白,她坐在层层盛开的百花之间,雪色的长裙铺展在花海里,绝美如同花间仙子。

“你是念念?”

谢十一有些惊讶,五十年前,镇压塔中的妖物亦是被悉数斩杀,闲置下来的镇压塔便成了这少女的囚牢。

岁月荏苒,五十年光阴弹指即过,不同于他的太爷爷的鹤发鸡皮,这少女的容颜依旧停留在昨日。和青城城主一样,她是仙人,拥有不死之躯。

确定了这少女的身份,谢十一抱拳行礼道:“念念姑娘,十一奉太爷爷之命,前来带你出去,我的太爷爷,他想见你一面。”

少女扶住身子从花海中站起来,她身姿清瘦,谢十一刚好看清了她清澈却无半分神采的双瞳,心中不由大骇:“你……看不见吗?”

“我在等一个人。”少女轻声回答,“他是我的剑灵,长得很好看,他说过总有一天会来找我。”

“他说,总有一天会来娶我。他叫叶倾,你有没有见过他?”

少女的唇边带着一抹笑来,谢十一在这时突然警铃大作,空气中传来一股不寻常的波动。视野里,白衣仙人踏浪而来,衣袂纷飞如云。

念念的清醒只维持了几刻钟,她躺在鲜花铺成的寒玉床上安静沉睡,青城城主看着她安静的容颜眸色如海:“念念不能出镇妖塔,否则,她会死。”

谢十一飞身上前,手中的光刃飞出,朝着白衣仙人直接袭了过去,他师承名门,年纪轻轻便已经到了武学的巅峰,即便是青城城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应付,趁着仙人分身无暇的瞬间,他手指一伸,光影弥漫,径直点向少女的额头。

“对不住了,太爷爷的嘱托,我必须办到……”

光影重重间,时光似乎倒退回了六十多年以前,她的世界充满着刀光剑影,血腥杀伐,唯独那个少年的身影,如此的清晰。

他是被一阵哭声唤醒的。

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溅在他身上,不同于血的味道,那味道咸涩,无助而绝望。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她将他从泥土里挖出来,周围是遍地的尸骸,血浸染了泥土,被埋在泥土中的他身上亦是沾满了血迹。她抱着他,在遍地的尸体中哭泣:“爹爹死了,他们杀了娘亲,然后,爹爹自尽死了……”

“爹爹不要念念了,都不要念念了……”

那是她的眼泪,大片大片的滴落在他身上。饱饮了鲜血多年,他拥有过很多主人,而她却是唯一一个不是先给他血而是给他泪的人。

她还很小,一张小脸上满是血污,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辰。温暖的泪水落到他身上,亦如一片柔软的羽毛慢慢落到他的心里。

彼时他是上古魔剑血鸾,她的爹爹是他上一任主人,因为在江湖中恶名太甚,结下了许多仇家。

在一天之中,女孩失去了父母,成为血鸾剑的下任主人。因为她给了他眼泪,所以他开始有了意识。

念念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从那日起,她带着他四处流浪,她带他走过很多地方,饿了便采野果充饥,累了便蜷缩在巷子里睡去。她身上还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旧衣服,已经很久没有换过。

他知道,她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有被人打的,有冬天冻疮的痕迹,每一条伤疤都令人触目惊心。每次被打的时候,她都死死的咬住唇不吭声,将他紧紧的护在身下。

魔剑血鸾,即便剑身古朴,稍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那是一把上好的宝剑。她在保护他,即便被打死,她也不愿意他被人抢走。

毕竟,他是她的爹爹留给她的唯一。

大雪覆了满城,她躺在雪地里,脏乱的发丝散开,嘴角的血痕妖艳刺目,她怀里的温度是暖的,让他异常的贪恋。

她在哭。

泪水顺着她细廋的脖颈流入他的身体,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此刻的委屈和无助。被毒打时一言不吭的孩子此刻尽情暴露自己的软弱,她抽噎着,声音坚定:“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哭,没有谁再会令我流泪。血鸾,我不会再软弱。”

她孤身一人,世上无人爱她,又能哭给谁看?

他果然没再看到她哭过。

他的意识越来越强,修成人身是在一个夜晚,夜凉如水,她靠在墙角睡去,浓密的睫羽又黑又长。他的身体脱离了雪鸾剑,从她怀里飞了出来。

他还没有实体,在月光下只是一道虚幻的影子。他伸手去抚摸她的眼睛,眼底神色温柔似水,然后,他伸手过去抱住她小小的身子,轻声低语:“念念,快快长大吧!长大后便不会再受人欺凌,不要怕……”

他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她。

她是他最喜欢的一任主人。

念念被青城城主收为徒弟时,是她孤身流浪的第三个年头,那时念念因为抢了一块饼被好几个乞丐按在地上毒打,那如神袛般的男子从天而降救了她,并把她带回了青城。

青城地处仙界和人界的交汇处,青城城主苏颜是拥有不死之躯的仙人。而他却是本能的很讨厌苏颜,若非他还没有实体,他又怎会容忍他的女孩被欺负?若非无能为力,这个自以为是的仙人又怎会成为念念的救命恩人?

在他眼里,苏颜性子清冷,太过大公无私,对待念念完全没有身为师父的半点温情。而念念又是个缺爱的孩子,她需要爱,摊上这样一个清冷的师父很容易让她受伤。

事实证明,他的推断没有错。念念的亲爹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头,杀人如麻的魔头的女儿,在青城自然很受排挤,特别是苏颜的未婚妻素烟找她的麻烦尤为厉害。

这些苏颜都不知道,素烟擅长在暗地里使绊子,表面上却是一副善良柔弱的模样。她看不上念念,念念也不喜欢她,只不过为了不惹麻烦,念念对于素烟便是能避则避。

高高在上的仙人瞧不起凡人,她又可曾想过,在修炼成仙前,她也不过一介凡人之身?

他心里鄙夷。

念念练习剑法很刻苦,对于要修仙的术法她倒是有些兴致缺缺,对此苏颜已经找她谈过很多次,每次她表面上答应,背地里却是将修习术法的册子随手扔在角落里。

他感觉有些焦虑。他的傻念念,她知不知道,只要她修成不死之身,他就可以永远陪在她身边?

他马上就可以修成实体,他想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守了她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曾孤单过,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肯爱她。

他爱她。

念念痴迷于武学,对于长生之道并不是太感兴趣。看她不想成仙,劝多了苏颜也就任她去了,苏颜其实算是一个称职的师父,对于念念也是悉心教导,念念是个冷漠的女孩,却只有面对苏颜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不同。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曾偷偷去看过青城的那些仙子从凡间带回来的话本子,上面讲了各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总结了一下,师徒恋有很多,但大多数师徒恋都没有好结果。

他一直在担心念念会爱上苏颜,毕竟苏颜有未婚妻,更何况苏颜的未婚妻素烟是个如此刻毒的女人,念念在她手里恐怕讨不到什么便宜。

他必须要尽快修成人身,在念念还未沦陷之前将她的一颗心彻底抢过来。

念念大多数时候很安静,她甚少去打扰苏颜,很多时候总是一个人抱着他的剑身坐在千层台阶之上,月亮就在离她不远的咫尺之处,她看得很专注,一双清澈的乌瞳仿佛映入了漫天月色。

他就坐在她的旁边,她柔软的发丝拂在他耳侧,有些微痒,他撑着头看她皎美的容颜,仔细的去数她纤长如蝶翼般的睫羽。

他是看着她一步步长大的,那个将他从充满鲜血的泥土里挖出来的女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容颜娇美的少女,她不再是饱受饥寒交迫,受尽人世冷暖的小乞丐。

她长得可真好看,青城的仙子虽然美,却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他的念念。

“血鸾,师父让我放弃仇恨,放弃尘世中的一切,”她低头看着血鸾剑低语,“可是我放不下!我每天都会梦见娘亲,会梦见爹爹!娘亲中了箭,却抱着我一路跑了十里,爹爹看娘亲死了,所以他杀了很多人,然后在我面前自尽。”

“我不怪爹爹……他只是……只是太爱娘亲……”念念的声音很轻,她在青城一直独来独往,只有将心事说给他听,“爹爹虽是魔道中人,可从来不曾滥杀无辜,他们追杀爹爹,不过是为了爹爹手中的武功秘籍,练成之后便可称霸武林,都不过……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名门正派,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他们毁了我的家,却过得比谁都顺遂,血鸾,我不甘心。”

害念念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几大正派之首,他作为血鸾剑,跟随上几任主人时,见过许许多多伪善,贪婪得令人作呕的嘴脸。许多所谓的正派中人,确实没有魔道之人来得爽快。

念念一直想报仇,这些年她绝口不提报仇的事宜,瞒过了苏颜,只有他知道,念念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

她刻苦学武便是为了复仇,不习仙法却是为了免了自己受到天道束缚。在她眼里,替爹娘讨个公道,远远比修炼成仙更重要。

念念离开青城是在第二年的冬天,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孤身一人回到人界。第一件事,她便是用自己这些年所学的武艺亲手报了父母之仇。

她一向恩怨分明,她杀的只有当年参与害她家破人亡的人,绝对没有牵连无辜。她向来爱恨分明,单纯的恨,单纯的爱,欠了她的血债被她亲手讨回来,欠过的人情她也是记在心里从不忘记半分,一有机会就还给人家。

他的情敌似乎又多了一个。

江湖上几大门派掌门被杀,念念成了整个江湖的公敌。前来追杀她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几乎每一天,她都生活在逃亡里。

念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谢安。

那是个眼神清澈的少年,最是一股侠义心肠,他来自陈国皇族,却心性极好,既不怀持偏见,也不盛气凌人,关键是他经常来给念念献殷勤,这让他心底酸涩异常。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并没有如讨厌苏颜那般讨厌谢安,一方面他想快点修成实体,这样他可以让念念早日见到他。

毕竟他比谢安长得好看,他想,念念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念念这段日子很难得过得开心,大仇得报,再遇到了一个真心对她好的少年,没有饥饿病痛,没有冷漠忽视,有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她似乎感觉不再那么孤单了。

他看得出来,谢安喜欢她,而她也是喜欢谢安的,只不过那种喜欢完全不同于恋人间的喜欢,她当谢安是朋友,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们曾经推杯换盏,曾经谈笑恣意,谢安在念念面前击节踏歌,他站在他们面前,只是觉得很羡慕。

什么时候,他才能和他的念念这般相处?

他发现了念念一个秘密,念念的酒量很浅,基本上几杯就醉了,谢安看着醉酒后的她目光痴迷,明知没什么用,他还是下意识的去用虚幻的魂体去挡谢安的目光。

他的念念,谁准这个人用如此猥琐的目光看她?

他撑着头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月色下沉睡的姑娘,不过,他的念念,还真好看。

凉亭中微风袭来,月色倾泻满地,他低下头,亲吻念念的脸,轻声呓语道:“念念,我需要回到血鸾剑中闭关一段时间,等下次出来的时候,我便可以拥有实体。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如一道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等他再见念念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样。

念念私自离开青城报仇,那些门派找上了青城,闹着要青城城主给一个交代。

来自青城的仙人要抓她,即便是身为皇子的谢安也无法庇佑她。

她跪在地上,一袭浅碧色的纱裙被血染得艳红,而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念念,你可知错?”苏颜问她,如烟笼的双眸无波无澜。

她讽刺一笑:“我没有修炼仙道,没有得道成仙的大志,我只是一个凡人,为父母报了血海深仇又有何错?”

“孽徒!”

一道强劲的罡气准确无误的打中她的胸口,念念的唇边有血丝溢出。那是身为执法长老的素烟,苏颜的未婚妻,褪去了平日温婉的伪装,给她的那一掌,几乎快要了她的命。

“苏念犯了杀戒,关进镇妖塔以儆效尤!”

随着素烟的声音落下,视野里那道白衣越发模糊起来。念念蓦然想起她初见这白衣仙人时她狼狈异常,而他只是皱了皱眉,将她的手牵入手心。

他说,从今以后,念念便是我苏颜的徒弟,从今以后,你叫苏念。

他赐她姓氏,给她容身之所,想度她成仙。可她让他失望了,她这一生除了报仇别无所求,即便是他也不能让她放弃。

便以她的性命报他的养育之恩吧!她从来不喜欢欠别人。

她想起她在人界遇到的那个少年,谢安,她开始怀念那场酣畅淋漓的比武论剑,煮酒品茶,他是她唯一的朋友,不过,今生今世再无再见之期。

念念是存着死志被关入镇妖塔,她的师父向来铁面无私,如今她犯了杀孽,坏了青城的名声,他这般处罚她,其实很对。

她不怪他。

镇妖塔中百妖云集,当行貌狰狞的大妖怪尖利的爪子快要刺穿她的胸口,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即便她武功高强,对于妖魔也是毫无办法,更何况她刚挨了素烟的一掌受了重伤。那些有些冒着红光的怪物觊觎着她的血肉,计较着将她的皮肉啃噬干净。

她以为她快死的时候,血鸾剑从她怀里跳了出来,煞气四溢的魔剑破开空气,一剑穿破那妖怪的身体。

红光照的她睁不开眼睛,血鸾剑悬浮在半空中,红光泻下,整个镇妖塔的妖魔均发出尖利的惨叫灰飞烟灭。

魔剑血鸾,性嗜杀,可屠尽神魔。这是念念第一次见识到血鸾剑真正的力量,一时间有些怔然。

红光散去之后,她看见了一个少年。少年有极好的眉目,如画的容颜如同水墨泼成的丹青,他走过来,将她拥入怀里,声音充满心疼:“对不起,念念,我来晚了。”

“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而跟随了她多年的血鸾剑失去了踪迹。

这一刻念念已经了然,她用力去环抱住那个少年,身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如同多年前一样,她的委屈,悲伤,恐惧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面前。

她唤他:“阿倾。”

他有些愣,念念又道:“你叫叶倾,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阿倾。”

叶姓,本是她的姓氏,被苏颜带回青城之后她丢弃了自己的姓氏。如今,她将这姓氏给了这个守护她多年的少年。

仙姿玉颜,一见倾城,这是她的少年。

“念念,起来喝药了。”

清晨的阳光泛着细碎的金,透过窗棂稀稀疏疏的投入屋内,落入念念纤长的睫羽。

念念睁开眼睛醒来,乖巧的喝下他喂给她的药,药很苦,她有些受不了的直皱眉,数年前经常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女孩,如今却怕了药的味道。

只有在这个时候,念念才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会撒娇,会耍赖。

念念含了他给她的蜜饯,口中的苦味才淡了一些,她扑入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阿倾,我讨厌喝药,什么时候才能不喝?”

他宠溺的刮了刮他的鼻梁:“好,等念念病好了就不喝药。”

他总是这般说,念念的脸上浮起失落的神色,她心底有些闷,头靠在他的怀里不再说话。

又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他哼着小曲到厨房去做饭,她站在屋外专注的看他。那个刚刚化为人形的魔剑剑灵心思太单纯,他喜欢人间烟火,喜欢去市集买话本子,喜欢将话本子上的故事念给她听。

他能够做一手好菜,将他们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个少年,温柔细致的呵护她,就好像,她是他的全世界。

他说,他是她的剑灵,因她有了意识,因她化作人形。所以,保护她,照顾她是他的使命。可那样温柔的呵护,已经是爹娘死后她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她的阿倾,是个傻子……她苦笑,手伸向天际洒落的一缕阳光,显得有些透明。垂落的长发间夹杂着几缕银丝,这些日子她的身体越发虚弱起来,她知道叶倾一直在找救她的方法,甚至不惜自损修为。

没有用,被仙人重伤的凡人,能活下的机会微乎其微。

她被关入镇妖塔时已经被素烟所伤,五脏六腑俱毁。他用尽了办法,不过是让她强撑着一口气。

他在厨房里前前后后的忙碌,时不时往炉火里添柴,切菜,淘米,加水一气呵成。念念想起初时他很笨,总是把自己烫着,菜也做的超级难吃,为了照顾好她,他甚至去跟镇上的醉仙楼的师父学了一个月的厨艺。

他这时也看见了她,对着窗外的她兴奋的招手:“念念,等一等,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视物也渐渐模糊起来,曾经握剑的手甚至端不起一盏茶杯。叶倾守在她身边,温柔的捧起她的脸:“念念,别担心,会有救的。”

“念念,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娶你,好不好?”

“我……我喜欢了你十一年……”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说起她小时候的事,说起她最初怎样将他从沉睡中唤醒,说他每次看到她受伤时有多心疼,从那时起,他便很努力的去修炼成实体。他想保护她,想让她不再受任何人欺凌。

念念默默的听,好半天才应了一句:“嗯。”

便是这般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叶倾脸上几乎笑开了花。

他再一次踏上了青城。

空寂的神殿中,他又一次见到青城的主人,苏颜坐在高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视线淡漠:“血鸾,想好了吗?”

他勾唇一笑:“你把我留到今日,不就是为了今日吗?你敢拿念念的命去赌,而我不敢,所以你赢了,伪君子苏颜。”

叶倾眼底神色讽刺,“你想要让念念成仙,而她成仙之路唯一需要经历的一劫便是我,我是她的情劫,所以,你才允许让我留在她身边,否则,一把已经修成剑灵的魔剑,你恐怕早就将我投去炼丹了吧?可是,你以为,你度了念念成仙,她就会感激你?就能弥补你当年对她的亏欠?毕竟,当年的涟漪仙子可是向你求救,你为了青城的名声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你透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涟漪仙子是念念的生母,因为和凡人相恋自愿毁去一身仙骨。大概是害死了念念的父母,这高高在上的神袛有了些许愧疚,才会费尽心思的想要度念念成仙,却没想到念念根本不愿成仙。

他继而低笑:“或许,不是为了补偿,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苏颜,你还真恶心。”

他对苏颜的厌恶从来都不加以掩饰,苏颜脸上倒是没有多大的神色变化:“血鸾,你只要记得你自己的使命便好。”

“我当然知道,为了念念,我什么都愿做。”他道,眼底一片坦然。

念念就躺在镇妖塔中的寒玉床上,她已经昏睡了一个月,他用尽办法也无法让她醒来,迫不得已他只能到青城找苏颜。这才得知念念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这高高在上的仙者亲手设下的一个局。

念念不愿成仙的想法太固执,苏颜设这样一个局,不过是为了度她成仙,所以,他才任由素烟如此伤她,还美其名曰不过是她成仙路上所渡的劫。

他温柔的亲吻她的额头,温声低语:“念念,你等着我,我会来娶你。”

青城镇妖塔中镇压的妖物被他斩杀殆尽,镇妖塔中一阵空荡,而顶层的炼妖炉却是丝毫未曾受损,里面的红莲业火熊熊燃烧。

他长发散落,一步一步走向炼妖炉,灵魂被剧烈的燃烧,撕裂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看见每个时候的她,幼时的她,无助的她,冷漠的她,孤单的她,爱耍赖不喝药的她,每一个都是他爱的她。

她在他身边,即便会永远消失,他也不怕。

“阿倾!阿倾!……”

他看见她不停拍打着炼妖炉外的结界,她哭着问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死,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要娶我吗?”

炼化他的灵魂,换她仙身,这是唯一能救她的办法。

“阿倾!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她哭泣着,长剑划破结界,朝着他扑过来。

“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哭。我不会为任何人哭,血鸾,我不会再软弱。”

女孩坚定的声音时隔多年又在他耳边响起,时隔多年,他又一次见到她哭,口口声声说不会为任何人哭泣的女孩,正在为他撕心裂肺的痛哭。

一道光阻挡在她面前,那是他在用最后的力量止住她的脚步,她看着他,眼底泪水无声落下:“阿倾……”

他温柔的笑:“我没骗你,等我吧,等等我,我会来娶你。”

少年的身影被红莲业火焚烧殆尽,那一刻,她灵台清明,仙气笼罩全身,她明明未习任何修仙之术,却轻而易举的成了仙。

她讽刺的想笑,却无法抑制的痛哭失声。

念念睁开眼睛,一场大梦,冲淡了五十年的痴傻光阴,她看见了那少年的过往,看见了她的阿倾守护她的数十年时光。

谢十一和苏颜还在打斗,她下床,独自一人上了镇妖塔的顶层。

等苏颜发现她不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红莲业火当空燃烧,魔剑血鸾从红莲业火中淬炼,亦归结于红莲业火之中。马上,她便可以和她的阿倾见面。

她的阿倾,是那般温柔的少年。温柔到,即便是冷情冷性如她,也难免沦陷。

世上再无那般少年,能够对她这般好,能够如他这般傻,傻到一身修为说弃便弃。

红莲业火燃烧着她的身体,灵魂被燃烧的声音如此清晰,五十年一片漆黑的世界终于有了亮光,她终于看见她的少年朝她走来。

她对他微笑:“阿倾,我来嫁你,可好?”

他也是笑:“好。”

尾声

素烟被他随便寻了错处打下凡尘已经有五十年,五十年间,他身边除了念念,再无任何女子出现。

苏颜登上镇压塔顶,炼妖炉已经被他亲手毁去,里面的残魂亦被他送入了轮回。

那里面有两个灵魂,他没想到,在里面呆了五十年,血鸾剑的剑灵竟然还没有灰飞烟灭。

这一切是缘,亦是劫。

他想起那素衣乌发,冷冽如霜的少女,他对她这般好,而她却只记得那个剑灵。

他还是那般不甘。

轮回镜中显示了她降生的人家,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身后却传来一道苍老声音:“十一刚得一个女儿,国公府同时降生一个世子,朕为他们定了婚约。”

“他们这一世定会长长久久,一世美满。城主,仙凡殊途,不要再执迷。”

苏颜转身,看到苍老的帝王谢安就站在他不远处,眼神悲悯。

那是陈帝谢安撑着虚弱的身体来到青城,给了他最后的忠告,同时,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也罢!”苏颜长叹一声,轮回镜中的景象渐渐消失。

前一世她因他家破人亡,他想补偿亦是不能,他费劲心思渡她成仙,到头来却不过是场虚妄。

这一世,她将会是一人的掌中宝,一生一世平安喜乐。

不过只是,他和她无缘罢了。


·END·

该作者其余小说:

【短篇小说】一叶倾安    文/花久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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