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植物猎手，送她一个鲜花山谷

本文刊发于《莫愁·智慧女性》2016年第10期
撰文：阿友

一张照片发现中国花卉足迹

       1984年，汶川县17岁的周小林考上阿坝师专政史系。大二时，他在成都一家旅行社勤工俭学，做实习导游。一趟九寨之旅，他认识了大他几岁的北京游客殷洁。殷洁是北京一家医院的护士长。旅途中，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周小林毕业后，正式成为导游。思维敏锐的他看到四川三州（阿坝、凉山、甘孜）青山秀水间孕育着巨大旅游商机，果断带上几万元积蓄，去广州开了家旅游公司，率先在当地开通了九寨黄龙旅游专线，包装开发了米亚罗、丹巴两地旅游的产品，成功创立了一个著名的驴友旅游网，至今仍被视为业内典范，成为名噪一时的旅游策划营销专家。
       尽管周小林多次表白，但殷洁似乎还未完全接纳他。1991年冬天，周小林带上全部家当十多只大包，来到殷洁的医院“耍赖”，认定要和她成家。
       死磨硬泡了两个月，殷洁投降了。她辞了铁饭碗，追随周小林去遥远的祖国西南。




       成了家，喜欢户外探险的周小林稍有空闲，便带着殷洁，背着沉重行囊踏遍西南横断山域的每个角落。单九寨沟，两人在不同时节就去过上百次，还将发现的感悟，写作出版了《在丹巴发呆的日子》一书。




       2002年，周小林夫妇痴迷于研究甘孜州丹巴碉楼，寻找碉楼的老照片时，意外发现早期拍摄碉楼质量最佳的是一个叫威尔逊的英国人。再深入调查，发现威尔逊并不是专业摄影师，而是当时世界上最著名的植物猎人。瞬间，一丝敏感滑上心头：难道外国人很久以前就来到中国，来到四川，偷“猎”中国名花异草？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周小林夫妇开始了解威尔逊，看他到底采集和引种了多少美丽的中国植物去欧美。

追踪植物猎手唤醒责任

       查阅众多文献资料，走访大量档案机构调查后，植物猎手的神秘面纱被揭开。1899年，23岁的威尔逊接受英国维奇花木公司派遣，开始中国西部之行。第一次出行就满载而归，顺利采集到珙桐、山玉兰、小木通、大白花杜鹃、尖叶山茶、虎耳草等珍稀植物，他于是成为“打开中国西部花园的人”。


       之后的1903年到1910年间，威尔逊又六次来到汶川县的岷江峡谷探险，发现了当地人叫“喇叭花”，他前所未见的“百合之王”——地上茎高达1.8米，白色花朵长15厘米，散发出沁人心脾香气的岷江百合。威尔逊将岷江百合改名为“帝王百合”带回欧美。19世纪后期，由于百合病毒蔓延，欧洲大多数百合品种都濒临灭绝，威尔逊引种的岷江百合立即用于杂交育种，培育出许多适应性强的新品种，使百合这一名贵的鳞茎花卉在欧美园林中得以重放异彩。
       这段历史，让周小林夫妇感到强烈震撼，而后心头久久涌漾着莫名的悲戚。植物猎人将中国的珍稀植物带回欧美，促进了世界生物学、各国园林艺术的发展，大大改善了欧美地区人居环境。那些装点着英国爱丁堡植物园、法国凡尔赛宫、奥地利美景宫等世界著名园林的杜鹃、山茶、木兰、菊花、、蜀葵、玫瑰等，以及数不胜数的花卉都引种自中国……可悲的是，现在全球高达100亿美元的百合产业，中国不仅几乎没有进项，每年还要花近50亿元去国外购买种球。而且买来的种球只能开一年花，一年后得再去买。


       在强烈的使命感督促下，2002年，周小林夫妇成立了一支友多山野考察队，有意识地考察中国西南区域的历史文化、自然风光、生物资源，同时远渡重洋去看欧美的花园。


      每年五六月，周小林夫妇都像候鸟一样，随着季节的变化，在祖国各地追逐高山野生花卉迷人的身影。无论在山野峡谷还是在雪山冰缘，无论跋山涉水还是野外露营，无论遭遇泥石流还是大地震，再多艰辛都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去感受花儿的美丽，记录它们的生长习性……
      全世界百合属植物约有94种， 分布于我国的有45种。遗憾的是，目前中国已经建立的2588个自然保护区中，没有一个是以保护中国野生百合为主体的，也没有一处集中展示中国原生百合花美丽的主题花园、一本详细介绍中国原生百合花的专著。从此，让更多国人亲眼看看原生于中国的迷人百合花，把美丽物种的根留住，留给未来一份文化遗产，成了周小林的夙愿。
       周小林夫妇自费考察期间，国内花卉生态文化旅游开始盛行，一些地方竞相举办郁金香节、樱花节、薰衣草节，可惜用的都是国外品种。周小林一看到这些信息，心里遗憾万分，“这是看外国的稀奇，又有几人知道中国有大量美得炫目的野生植物？”


       某天，殷洁突然对周小林说：“多年来一直不停地在山路上奔走，我累了，想停下来过段清静日子。”周小林好奇，“你心目中的梦想家园是啥样？”“好想有个花园，永别喧嚣与雾霾，每天和你牵手徜徉在花海中，走累了可以在没人惊扰的小木屋中喝咖啡，就这样慢慢变老。”周小林顿悟，妻子需要的是一种简单轻松的生活方式，一种淡泊名利、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闲适意境。这个不难啊，周小林遂和殷洁拉钩立誓，“给我一点时间，我会送你一个全世界最美的私家花园。”

最美花园里播爱留根

       2011年，周小林夫妇经多方论证考察，认定了野生物种资源丰富的成都，那里空气、土壤、气温也非常适宜花卉培育。
       2013年，在成都市金堂县转龙镇一处山谷中，他们选中了一片租期30年1200余亩的山洼地，物种主要挑选中国原生植物。项目启动后，夫妇俩聘请当地几十多位农民为员工，跟他们一起开荒播种、育苗施肥、除草防虫、修路造屋等。


       建造物种齐全的花园，最大的困难是对分布在祖国各地的原生百合、蜀葵等资源引种、栽培。这是一项大工程，仅蜀葵与百合两个花园的培育栽培，就分别用了好几年。
       以蜀葵为例，如此大的栽培面积，加上多种类、大批量的种子，就能把人都折腾晕。几百斤种子有自己采集的，也有从外界购买的。其中有些种子论粒卖，一粒就要1.8元，一公斤9万多粒就要16万多元。




       2015年12月，鲜花山谷里的蜀葵、百合、芙蓉三个主题分类花园基本完工，花光了周小林夫妇全部积蓄，还卖了广州的房子。


       2016年5月的鲜花山谷，姹紫嫣红，芳菲竞艳。三百多种花草组合成五彩波浪，在风中层层叠叠地上下起伏。秘境中有蓝天白云绿地、清风星空香草、鸟鸣蛙鼓流萤，是个供沉静、深思和舒缓身心的佳境。


       最灿烂的属蜀葵花海，位于一面向阳山坡，收集了全世界几乎所有的蜀葵品种，多达390余种。蜀葵，顾名思义原产地在四川，15世纪中叶就被引入欧洲。由于它适应性强，从俄罗斯到赤道地区到南美洲到非洲，在各地绽放。但作为四川人的故乡花，四川人却鲜知它对世界的影响。而今，周小林成为第一个在全国研究蜀葵的学者，得到了四川省社科院及众多植物专家的关注。


       登上一座高地，鸟瞰山谷，涟漪微澜的池边，红顶小屋格外显眼。袅袅炊烟中，三两个农夫耕种牧羊，怡然自得。女主人殷洁穿着简适宽松休闲装，牵着可爱的小狗，在花丛中奔跑嬉戏。至此，周小林花了近10年，把原产于中国的六百多种花卉都搜罗进花园。



       而今，逐步认识到“中国美丽价值”的周小林，尝试拓展花卉衍生品的市场空间。鲜花山谷开始售卖蜀葵种子、鲜花食品，如蜀葵鲜花酒。2016年7月，鲜花山谷山谷被成都市旅游局评为AAA级景区以来，每天都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但周小林一直限制客流，每天接待不超2000人，否则环境负荷太大，植被必受影响。


       周小林坦言，建设花园不以旅游赢利为目的。他心中，最珍贵的是——金色夕阳洒落山谷时，他牵着殷洁的手，一如30年前第一次邂逅九寨，把每一天过成芬芳四溢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