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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外科医生,哦不,神经语言学家...丨语言学午餐

 kouqiang02 2017-08-27

神经语言学(Neurolinguistics)是研究人类大脑中控制语言理解、产出与习得的神经机制的一门学科,它的跨学科性质很强,目前的研究跨越了语言学、认知科学、神经生物学、神经心理学和计算机科学等多个领域,用于研究的仪器也越来越精密。不过神经语言学最早的科学研究,是从对言语障碍患者的病理研究开始的。


神经语言学的研究开始于19世纪末期,至今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但在它发展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语言学家很少有人涉足这一领域,从事失语症研究并力图揭示语言和大脑之间关系的研究者主要是临床医生和神经学家。在这些为数众多的研究者中,布洛卡(Pierre Paul Broca)对于失语症的研究最为引人注目,他对神经语言学的创立与发展作出了划时代的贡献。



皮埃尔·保罗·布洛卡(Pierre Paul Broca,1824-1880),法国神经学家兼内外科医生


19世纪有一门非常时髦的学科,叫颅相学(phrenology)。当时的颅相学家(如F. J. Gall,德国医学家,颅相学的创始人)主张,人的心理活动是由一系列的独立的高级功能组成的,大脑中不同部位的大小决定着一个人这些高级功能的发展程度的高低,而且一个人头颅骨的大小反映了内含大脑体积的大小。因此,人们可以通过观察人的头颅骨来判断一个人能力的高低。



(当时很时兴找颅相学专家摸头,摸完头后他就可以告诉你,你这一点发达,那一点需要加强等等。然后他就给你很多不同的解释,比如耳朵上方“Acquisitiveness”区突起,说明比较贪心;头顶上“Hope”区很发达,说明很有希望。。。。。)



(颅相学是一种心理学假说,认为人的心理与特质能够根据头颅形状确定。由德国解剖学家弗朗兹·约瑟夫·加尔(Franz Joseph Gall)于1796年提出。)


当时的科学界对于颅相学的理论反应非常强烈,而且通过各种实验推翻了这些理论中的很大一部分内容,但是,其中的一点尚未被推翻——所谓“人类的语言能力是由大脑的额叶控制的”。(大脑按照不同的沟回,可以大致分成四个部分,也就是四个脑叶(lobe),额叶就是下图所示的frontal lobe部分)




1861年,巴黎一位外科医生保罗·布洛卡(Paul Broca)在巴黎南部的Bicetre医院注意到一个失语症病例。该失语症患者名为勒布涅(Lebourgne),从儿童时代开始就患有癫痫病,但是,仍然能在农场从事农业劳动。到他30岁时他几乎丧失了全部的语言表达能力,因此被送进了医院。他唯一能说出的一个词就是“Tan”, 因此医院里的人称他“Tan先生”。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语言障碍之外,“Tan先生”的身体状况良好,他在医院的生活能基本自理,能听懂别人的语言并且能做出适当的反应,而且听力极佳,还可以通过非语言交际方式设法使人知道自己的要求


“Tan先生”住院10年后,病情恶化, 右臂丧失了正常功能,后来, 右腿也瘫痪了。布洛卡对他进行检查,发现该患者大脑的左额叶出现损伤。他于是对患者产生了更大的兴趣,碰巧在检查过后三天,“Tan先生”去世,布洛卡马上对其大脑进行解剖,并在此解剖结果的基础上撰写了他第一篇著名的论文《对失语症的新观察》(全文名:Nouvelle observation d’aphémie produite par une lésion de la moitié postérieure des deuxième et troisième circonvolution frontales gauches)。


该论文描述了对“Tan先生”大脑解剖的发现,患者大脑的左前部额叶有损伤,损伤处周围的大脑皮层已发生病变。布洛卡把患者病情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持续了大约10年的时间,大脑损伤发生在第三前回(也就是现在所称的“布洛卡氏区”),在此阶段,患者的症状表现为单纯的语言表达障碍; 在第二阶段,损伤扩展到相邻的运动皮层,导致患者的右臂功能丧失; 在第三阶段,损伤继续向后扩展到运动皮层的更大部分,致使患者右腿瘫痪。



(大脑部分分区图,紫红色区域为运动皮层,相邻的橘黄色区域为布洛卡氏区。)


接着,布洛卡对患者的语言异常及其与大脑损伤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分析,他认为,人类具有一种总体的语言能力,也就是建立思想和符号之间稳定联系的能力,它包括我们表达思想的所有方式,不论是声音还是图像等等。口头表达能力只是人类整体语言能力的一个组成部分( Broca, 1861)。在人类整体的语言能力的一个组成部分出现障碍时,其它的组成部分仍然有可能是正常的,而且人们会设法利用那些正常的部分来弥补自己的缺陷,人的语言能力都包括接受能力(例如,听与读)和表达能力(例如,说和写)两个方面。“Tan先生”除了口头语言的表达能力出现障碍之外,其它的语言能力表现正常因为他很明显地能够理解别人对他讲的语言,而且能用非口语方式进行交际


到1863 年,布洛卡已经研究了20 个与Lebourgne相似的病例,其中的19位患者的大脑损伤部位都在“布洛卡氏区”( Broca,1863),这又进一步为布洛卡研究学说提供了证据。1865年,布洛卡发表了他的第二篇关于语言障碍的重要论文《论言语产生的部位》。在该论文中,布洛卡通过对八例失语症患者的语言障碍的观察,发现所有八位失语症患者都是右利手(右撇子),而且大脑损伤均发生在左半球,因此,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控制语言表达能力的大脑部位处于大脑的左半球


布洛卡又进一步解释说,某些人大脑右半球的发展先于左半球,于是他们便成了左利手(左撇子)。当时人们已经注意到,在某些儿童发展的早期,神经系统的疾病影响到左半球,但是并没有引致语言障碍,这说明这部分儿童的右脑接替了对语言功能的控制。因此,布洛卡认为,如果能使右利手的成年失语症患者的右半球接替左半球的功能,控制语言能力,这些人的失语症可望得到治愈(不过现在的研究表明,右脑接替左脑的语言功能,基本上只可能在儿童的大脑中发生)。最后,他指出许多失语症患者具有语言的理解能力这一事实表明,大脑的右半球在广义的语言的心理机制中也起着作用,这其中包括词汇与意义之间关系的确立,而左半球则主要在语言表达方面起作用。


神经语言学发展的初期,从事神经语学研究的主要是神经学家,对于以语言病理学为基础的,关于大脑和语言之间关系的研究一直没有引起语言学家的重视。到了20世纪60年代,著名语言学家雅各布逊(Jakobson)才第一个注意到这一研究领域的价值,并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使得神经语言学走上了迅速发展的道路。布洛卡对于失语症的研究工作对神经语言学的贡献是不容忽视的。索绪尔在评论A. Secheha ye的《理论语言学的纲要和方法》(1908)时,特别强调指出了布洛卡的发现及其病理观察的重要性( Jakobson, 1971),而且在他的著名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特别提到了布洛卡的失语症研究,指出:“布洛卡发现说话的机能位于左大脑的第三额回,人们也正是根据这一点认为言语活动是人的天赋。”


布洛卡的失语症研究中采用了临床观察与病理分析相结合的方法,直到今天,在语言障碍、大脑损伤以及语言功能的定位的研究中,最基本的方法仍然是首先分析大脑损伤发生的部位,以及患者所表现出的语言障碍。现在,已经有许多证据表明大脑左半球对语言功能的独特作用,雅各布逊(1971)指出,研究证明跟左脑相通的右耳在感知语音方面占有重要的地位,右耳对言语成份的感受能力较强,与此相对的左耳对非语言的声音,如音乐或噪音的感受能力较强。这些都为布洛卡在一百多年前提出的假设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随着认知语言学和神经科学的发展,神经-心理-语言的关系得到了越来越多学者的重视。而神经语言学的研究方法也随着科技发展越来越多,如MRI、NIRS、EROS、ERP等成像手段,但布洛卡采用的病理分析与临床观察结合的方法仍有着重要的地位,为神经语言学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引用文章:

崔刚(2002),布洛卡的失语症研究及其对神经语言学的贡献,《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7:46-50


本文引用部分已获得作者的转载许可


责任编辑:陈语弢

审核校订:田作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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