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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尽甘来 木子著

 盛下光年 2017-08-29
春天的晌午,风和日丽。恬静的李村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林花妹子,翠莲嫂子,抢喜糖去啦,李老汉家今天办喜事。”
一生爱凑热闹的张奶奶一路小跑一路喊着。
这时,李家大院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大厅正面一幅烫金的“寿”字熠熠生辉。衣装整齐的李老汉端坐中间,儿子、儿媳,还有儿媳怀中抱着的孙子正在给李老汉拜寿。
“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公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
祝福声中,李老汉百感交集,写满沧桑的脸上挂满了泪珠。
“哎!总算熬到头了。”激动中的李老汉自言自语。
一幕幕往事浮现在他的眼前。
 
 
 
三十多年前,三十六岁的李老汉中年得子,取名三六。妻子生下三六时难产,没等满月就撤手人寰。李老汉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千辛万苦的把儿子拉扯大。
为了撑起这个多灾多难的家,个子矮小的李老汉起早歇晚,没命的干活,省吃俭用攒钱供儿子读书。本指望儿子出人头地,没想到儿子高中还没毕业就死活要去闯荡江湖。
李老汉恨铁不成钢,被儿子气得差点吐血。但后来转而一想,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儿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念书,就没有赶鸭子上架的必要。俗话说得好,荒年不饿手艺人。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顺其自然,让儿子学个过硬的本领。张老汉千挑万选,为儿子物色了一个口碑很好的师傅,让儿子跟着师傅学瓦匠。
古人云: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也许三六天生就是个做瓦匠的料,几年下来,瓦工手艺在李村可是狗撵鸭子——呱呱叫。儿子东方不亮西方亮,倒也为李老汉在村子里添了几分荣耀。
盼星星盼月亮,李老汉总算盼到儿子成家的那一天。儿媳是本村人,李老汉对亲家知根见底。儿媳和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不苛求男方经济条件,不索要男方天价彩礼,李老汉由衷的感激,逢人便夸儿媳通情达理。熬到儿子成家立业,李老汉睡在梦里都笑出声来。
在乡下有一句这样的俗语,裤子穿断三根筋,也摸不透儿媳的心。过门还没到一年的时间,李老汉就渐渐的发现,儿媳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好,缺点也不少。爱打麻将、易冲动、固执己见,特别是洁癖的毛病要人命,弄得平时邋遢怪了的李老汉就象捆了手脚似的不自在。家丑不可外扬,为了儿子也为了这个家,李老汉一直默默的忍受着。然而纸哪能包住火,几年后的一天,公媳的矛盾终于激化了,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如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三口之家开始上演一本现实版的《三国演义》,矛盾的导火索却是为了一头牛。
李老汉一生中没有结交多少朋友,一条黄牛却是李老汉二十多年来朝夕相处的伙伴,这条牛任劳任怨的给李老汉家耕作了二十多年。李老汉逢人便说这条牛通人性,善解人意。所以当李老汉有什么苦衷时,就会第一时间向牛倾诉,牛就会洗耳恭听,说到伤心处,牛还会陪李老汉一同流泪,因此这条牛也就成了李老汉的知己。可是,岁月无情牛易老,如今这条黄牛老态龙钟,成了一条只吃草不干活的老牛。
一天早上,儿媳见公公牵牛到大堤上去放牧,便对公公说:“公公,既然这条老牛不干活了,不如请个屠户杀了卖肉,还能值个几千块。”
李老汉听儿媳说要杀牛,气不打一处来,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不行,这条牛不能杀!”
“看公公说的,牛是畜牲,有什么不能杀的,不杀难道留着成仙。”
“这条牛可不是一条普通的牛,给我家干了二十多年的活,和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伴,我不忍心杀它。”
“公公说的什么话,难道还要给牛养老送终,给牛置办棺材,给牛开追悼会不成。”
“你不晓得,这条牛懂我,我要留着谈心。”
“你这是对牛弹琴,哪有牛听得懂人话的。”
“我说不过你,我不跟你说。反正牛是我养的,容不得你作主,我说不杀就不杀。”
李老汉越说越激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越来越浓,幸亏三六及时打住。从此以后,公媳的关系曰益紧张,几乎到了横眉冷对的地步……






                     
                           

                             
三六做了几年的瓦匠,手边有了点钱。小夫妻商量好了,准备盖几间新房子。老宅基地不足70平方米,面积太小,不能原基翻建,遂向村委会申请,土地管理部门批准三六新开地盘建房。三六自己设计自己施工,几个月后,一栋漂亮的小洋楼建成了,村里的老年人都羡慕李老汉很快就要从狗窝搬进金窝,李老汉也偷偷的乐着。
新房子和老房子相隔300多米的距离。三六想老房子不拆,留着堆放杂物,一家三口住进新房子。不料媳妇不乐意,说父亲没有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不适合住新房子,整天给三六脸色看。为此,三六和妻子大吵一顿,但最终还是女人说了算。
李老汉不想为难儿子,便主动向儿子提出自己不搬,照应老房子。为了让儿子宽心,李老汉还为自己找了一大堆的理由。说什么自己住惯了老房子,新房子地板打滑,老年人行动不方便等等。儿子开始不同意,后来看父亲态度坚决,又怕公媳间的矛盾加剧,也就没有多劝,只是心里不是个滋味。
儿子另起炉灶,和媳妇住进新房子,而自己却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留在老房子里独守寂寞,李老汉心里象吞了个蚂蚱似的难受。除了大年三十晚上儿子接他一起过个年外,李老汉再没有踏进新房子半步。
大年初三的晚上,儿子来到父亲居住的老房子,陪父亲坐到深夜。
“春节过后我就要到北京打工去了,媳妇也去,您要照顾好自己,儿子无用,娶了个不讲理的媳妇,不孝之处您要原谅儿子。”
三六的一番话,说得李老汉老泪纵横。
“你放心挣钱去吧,我目前还能动,自己还能照顾自己,到外面不象家里,要和媳妇相处好,好好干活,不用担心我。”
几天后,儿子和媳妇锁上大门,背起行囊,一道到北京打工去了。

                             
                           
                           
儿子儿媳走后,忙惯了家里家外的李老汉,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每天重复着放牛、种菜、养鸡、烧饭的活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到了五荒六月。村里的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的多为留守儿童和行动不便的老年人。
主要劳动力走了,家乡的防火防盗的责任就落到这些老年人身上。这不,村头就有一户全家外出的人家被盗。村委会要求各家各户加强防火防盗措施。
李老汉是个有担当的人,深感自己责任重大。儿子的房子单门独户,又在路头,离自己路远,如果不守护好,被盗的危险大。尽管村里也组织了人员巡逻,但李老汉还是放心不下。几天夜里,李老汉都没有合眼,隔一会儿就要拿着电筒到儿子房屋四周巡逻一次。时间久了,李老汉身体吃不消,他干脆在儿子住房旁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晚上就在里面睡。这样做后,李老汉心里才踏实下来。
李老汉搭棚子值守,引起村里人很多的议论,多数人不理解李老汉的做法,都说:“象那祥的不孝子孙,还用得着这样卖命吗?”
众人的议论传到李老汉耳里,李老汉不屑一顾,照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每天傍晚时“上班”,天亮时“下班”,天天都在重复着新房子和老房子之间的路程。如果有人问起,他就笑着对人说:
“我是孩子的父亲,父亲不管谁管,话又说回来,这也是我的责任。”


                              

                              
再说三六和媳妇到北京后,由于三六手艺好,很快就站稳了脚跟。三六搞的是精装修,又有媳妇打下手,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业务一户接一户,大把大把的钞票往钱袋子里装。
一天,三六给一位身价几千万的大老板装修新房,老板对三六说,靠东边向阳处的一间房子是给堂叔住的,叫三六装修时要用点心,老板说自己的父母过世早,年迈的堂叔一生中无儿无女,一个人住在乡下怪寂寞的,等房子装修好了,老板说他就要到山西老家去一趟,把堂叔接过来。他要把堂叔象自己的父母一样孝敬,让堂叔欢享晚年。老板还说:
“钱,是身外之物,德,才是立身之本。连鸦都有反哺之意,羊都有跪乳之恩,如果一个人不懂得孝,那么这个人连畜牲都不如。”
老板无意中的一席话,说得三六面红耳赤。心想,人家是多么有钱的老板,对堂叔都能做到应孝尽孝,上千万的房子都舍得接堂叔住。而自己对亲生的父亲也不管不问,还嫌父亲脏,让父亲一个人独守寂寞。三六扪心自问:“这样做,还叫人吗?”
这一晚,三六彻夜难眠,天快亮时他终于鼓气勇气叫醒熟睡的媳妇。
“媳妇,我想了一个晚上,现在想好了。既然你不能和我父亲一起生活,回去后,我们离婚吧!”
睡意正酣的媳妇被三六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吓得从床上弹起来。
“我们好好的,离什么婚,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是认真的,离婚后你住新房子,我和父亲一块住老房子。”
媳妇看三六来真的,再想想白天里老板说的那些话,自己也有些愧疚。加上自己的母亲也来了几次电话,怨她不孝,说村里的人议论纷纷,弄得父母亲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她爱三六,她不可能同意和三六离婚。
“我不离婚,回去后一切听你的。你说咋样就咋样。”
“不离也行,那回去把父亲接过来一块住,你可同意?”
“只要你今后不再提离婚的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说话可得算数。”
“我赌咒,不算数遭雷劈,总行吧!”
见媳妇回心转意,三六心里坦然了许多。
……
春节快要到了,三六再也没有心思在北京接活干。他一想到远在老家的父亲现在还一个人孤伶伶的住在老房子里,而自己刚建的新房子却在那里大门紧锁着,心里就隐隐作痛。和媳妇商量后决定,干完最后一家装修业务就回家去。
几天后,三六和媳妇踏上了回家的路程。深夜,车子才到小镇的车站,车站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三六和媳妇决定走回家去。
冬天的夜很冷很冷,天空中飘着雪花,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象刀子割人一样难受。
当三六夫妇走到家门口时,发现院子旁搭了一个小棚子,三六和媳妇很诧异。
还没等三六夫妇弄明白,这时,棚子里亮起了手电筒,只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大声问道:
“谁?半夜还来这里干嘛?”
话音刚落,只见从棚子里钻出一个人来。借着电筒微弱的光线,三六一眼就看出是自己的父亲。
“大大(三六称父亲为大大),我是三六呀,我和媳妇从北京回来了。”
李老汉一看是儿子和儿媳回来了,高兴劲就别提了。一来儿子首次出远门,首次离开自己这么长时间,思念儿子心切。二来,儿子儿媳回来了,自己守护的任务总算完成了,没有失职,没有给儿子丢脸。
“是儿子和儿媳回来了,我还以为是贼呢!”
“大大,您这是怎么回事?”
李老汉就把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告诉了儿子和儿媳。
还没等父亲把话说完,泣不成声的儿子早已被眼前既平凡又高大的父亲所折服,同时又觉得自己在父亲的面前显得多么的渺小,羞愧难当,叫媳妇一道跪在父亲的面前忏悔。
“大大,您打我骂我吧!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
儿子和儿媳的举动,可把没有见过场面的李老汉惊得不知所措,他赶紧走上前扶起正在跪着的儿子和儿媳。
“你们别这样,大大过得很好,只要你们幸福,大大就知足了。”
风还在刮着,雪花还在飘着,屋前的樟树也象冻僵似的动弹不得。然而,此时此刻的李老汉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当夜,三六和媳妇就把父亲从老房子里搬到新房子里,从此以后,他们要孝敬父亲一辈子。第二天,儿媳又上街给公公买了几套新衣服,李老汉从头到脚都换上了新装。他们一家三口要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春节。
正月十五元宵节,三六和媳妇陪父亲到文博园玩了一天,在老子天下第一的雕像前拍照留念,李老汉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开春后,李老汉相伴二十多年的老牛离他而去,李老汉含泪和儿子儿媳一道把它葬在外洲的荒滩上。
两个月后,三六多年没有怀孕的媳妇怀上了,一家人喜出望外。
第二年开春,三六的媳妇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取名牛牛。

……
                                 
今天既是李老汉自己七十大寿,又是孙子牛牛出生满月的日子。
抢了不少喜糖的张奶奶一直在竖大拇指,
“老的寿辰,小的满月,双喜临门,热闹。儿子儿媳有孝心,李老汉先苦后甜,是个福人!”
见张奶奶夸奖,憨厚的李老汉心里象喝了蜜似的甜,他爽朗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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