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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顶级外科医生:面对人体的自然衰老,最重要的事是守护

 e城邦 2017-08-29

从与疾病奋战到贴近患者


石飞医师过去曾是日本国内首屈一指的血管外科医生,曾担任东京济生会中央医院的副院长,曾被评选为日本百大名医之一。病患多的时候,有时一年可以进行超过500件手术,他认为,和疾病持续搏斗就是医生的使命。 


「很难想像我有办法像这样谈论自然照护的平静之处,以前我可是被学弟说成连感冒都想用手术切除治好的人,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很可笑,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打从心底认为只要动手术,就能治好任何疾病。过去的我认为『死亡就是人生的输家』,内心只想拯救病患,甚至在思考如何逃过死亡,这么一想就想了超过三十年。」 


然而,面对疾病,他开始发现有个无论医疗如何进步都无法抗衡的存在,那就是「老衰」。石飞医师:「在手术台上感到极限的次数变多了,无法治疗的患者数量,或是帮八十几岁的患者进行癌症手术,也开始出现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动刀等状况越来越多,现在想起虽是理所当然,不过当时的我却是被迫接受。面对人体的年老体衰,医疗行为到底可以进行到什么程度?到底该奋斗到什么时候?其实那时的我已经有了这个疑惑。」 


就在此时,利用休假前往英国的石飞医师经历了一场改变他人生观的邂逅,他去参观了全世界第一个进行安宁照护的「圣克里斯多福医院」。 


那里,一边帮那些癌症末期、时日无多的人们消除疼痛接受缓和医疗,一边让他们静静地画图、念书、弹钢琴、抽雪茄…… 让他们过着最有人味的生活。 


在我看来,每个患者都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度过意义非凡的最后时光。反观自己仍然持续对那些年事已高、痊愈机会渺茫的癌末患者说『不治好不行,加油吧!』然后动手术,在最后甚至还使用各种药物,即使当事者苦不堪言,但还是努力奋斗着……。原来有另一个和我长年的医疗价值完全不同的新世界,就在那个地方。」 


安宁照护(Hospice)的创始者,西西里桑德斯(Dame Cicely Saunders)女士,曾经针对看护的哲学留下这么一句了不起的话。 


「Not doing, but being. (不必再做任何事,只要陪在身边就好)」 


△西西里·桑德斯(1918年6月22日-2005年7月14日)英国医护工作者及社会工作者,开创了临终关怀(palliative care)的医疗实践


石飞医师从桑德斯女士身上,学到为了维持患者的尊严,医疗从事者应该更加努力思考真正必须重视的东西是什么。 


「在来到这里之前动过手术,好不容易保住性命的患者们,我觉得必须好好面对并思考如何才能支持他们走到人生最后。人总有一天会死,当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时,就需要有人好好地支持我们。必须仔细地、慢慢地一边前进,一边思考才行,所以我真的觉得,我能来到芦花安养院真是太好了。」 


沟通和讨论,才是自然善终的最好方法


芦花安养院是从十年前开始积极进行自然照护,以石飞医师为中心,针对「如何迎向人生最后一刻」这个问题,让入住者家属和芦花安养院的医护人员们一起召开讨论会,进行彻底的沟通。


讨论会主题是「无法由口摄取食物时该怎么做」,病患家属、医护人员,还有石飞医师,都把他们的真心话全部说出来讨论。几乎所有家属都希望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家人接上胃造廔管,让他们在芦花安养院度过余生,而医护人员和石飞医师也是同样的想法。 


现在,芦花安养院里的家属和医护人员就像是日常对话一般,讨论着最后一刻应该怎么走,这在安养院成立初期是完全想像不到的变化,当时顶多是在入住时确认一下「遇上紧急情况时想怎么做?」而已。 


大家经过不断地反覆讨论,照护方式就从只关注临终那一刻的「点」,转变成从入住开始一直延伸到最后的「线」。渐渐的,每天都有人积极讨论著想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让家人善终。根据石飞医师的说法,他再次深刻感觉到互相交换彼此对「死亡」的想法,是多么重要。 


「我了解到正确沟通,不含糊其词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一直假装忽视终究会来临的『死亡』,到最后只会让自己手足无措,既然如此,不如在临终前天天互相讨论、思考,参考其他人的情况效果更好。我觉得这间安养院最好的地方,就是能做到这一点。」


一杯水的临终


我和石飞医师之所以开始讨论这个议题,是因为某位入住者,她是一位出身伊豆诸岛,来自三宅岛的女士。某一天,这位女士因为食物误入气管,引起误咽性肺炎,医院建议并替病人插上鼻胃管摄取营养。可是这位女士的儿子见到了从医院回到安养院的母亲后,放声大哭地对石飞医师这么说。 


「在我们三宅岛上,如果年纪大到没办法吃东西的时候,就放一杯水在旁边,如果还有活下去的力气,就伸手喝掉那杯水,如果做不到,就顺其自然的离开。我在医院的时候没办法拒绝插管,可是看到母亲用管子被灌食的模样,真的很痛苦。」 



真的有必要进行家属并不想要的医疗行为吗?这件事情,为一直烦恼着延命医疗应有姿态的石飞医师,指出了一条明路。 


面对临终前无法进食的人,大多数家属会认为让他们进食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因此硬是逼他们吃下去,最后引起误咽而受苦。相较之下,三宅岛的一杯水习俗,正是一切顺其自然的照护方式,这对石飞医师来说也是让他重新思考医疗应有态度的事例。


我从那位女士的儿子口中得知了岛上流传的一杯水自然照护法,当家人因衰老无法进食时,就让他躺在床上,并在枕边放一杯水,然后静静守护他。家属和亲戚全都聚集在房间外,静静等候那个时刻的到来。这个方法不单是死者本人及其家人,就连周遭的人们全都能接受的死亡文化。 


与我谈话的那位先生还说了一段他过去的回忆。 


「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邻居的奶奶就被她的家人放在房间里,然后就这样静静地死去,所以我并不觉得死亡很恐怖。可能是因为岛上的人一直都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生活,早就知道『死亡』是无法违背的自然天理吧。」 


「生」是日常,「死」也是日常。 


然而,三宅岛上现在也出现了老人安养设施和诊疗所,过去的照护风俗早已消失,大部分的岛民都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安养院或东京的医院结束生命。 


像三宅岛这样的临终习俗,说不定在以前的日本各地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光景,只是随着高度经济成长、核心家庭化抬头,全家人在家目送高龄者最后一程的情况,已渐渐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 


日本电影界巨匠小津安二郎执导的《东京物语》里,有一幕正好描写出这样的时代变迁,收到母亲的病危通知后,从东京直奔故乡的孩子们,最后的临终与葬礼,就在时间追赶下匆忙进行。我们很清楚的看到现代人早已失去了与死亡悠然面对的时间,就像随着生活步调一起改变的医疗技术,不也让我们的周遭再也看不见「死亡」这件事吗?   


自然照护的最佳典范


故事再回到芦花安养院里,除了上面介绍的来自三宅岛的入住者外,我还想介绍一对对芦花安养院的照护方式影响至深的老夫妇。 


罹患失智症的妻子,到后来连简单的食物吞咽也变得困难,而丈夫则是独自一人为妻子进行了长达一年半的饮食照护,最后让妻子得以善终。尽管有误咽性肺炎的风险,这位丈夫依然每天早中晚固定出现在芦花安养院,让妻子缓慢地吃下她能吃的食物。



1包约300大卡的果冻,1天平均可以吃2包,1天的卡路里摄量约600大卡,是其他入住者的一半不到,尽管热量摄取很少,但他持续着不勉强妻子进食的饮食照护,如此平静度过了一年半之久。丈夫平常总是把他对妻子的想法挂在嘴边。


我太太以前最爱吃东西了。她照顾我这么久,如今就因为她吃不下东西,我就在她的胃上开洞接管子,这感觉就像是恩将仇报。我可以亲自喂她,请务必让我继续在这里照顾她。」 


当时还没有自然照护经验的石飞医师,也很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成为他们两人的力量。 


「如果是现在,我就可以一边观察当事者的身体状况,一边告诉他不强迫喂食的重要性。当时的我虽然负责照顾那对夫妇,心里却不知道最后会怎样,就医生的立场来说1天只摄取600大卡,根本不可能维生。」 


在他持续进行献身般的照护行为期间,妻子的睡眠时间渐渐变多变长,最后终于什么也吃不下了。如果是在医院一定会打的点滴和随时掌握心跳状况的心电图通通都没做,她就这样在丈夫身边平静地离开人世。从头到尾都陪在身边的丈夫脸上始终挂着爽朗微笑,他的细心照料,让所有工作人员都上了宝贵的一课。 


石飞医师认为芦花安养院的自然照护,所有的原点都是从入住者及家属身上学到的。 


「不管是三宅岛上的传统照护方式,还是家属一路陪伴到最后的态度,这些都是在这里才能学到的宝贵经验。以前的我只想着通过医疗行为让患者延命,一直认为不打点滴、不做任何事情是不被允许的。在这里我学到了并不是有方法就尝试,真正重要的是静静守护。芦花安养院的自然照护,就是从这两个真实案例开始的。」


以常驻医生的身分贴近入住者们的石飞医师,每天带着笑容陪伴着他们,眼神透露出无比的认真。当他说他的工作不是治病,而是观察他们的生活与日常时,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章来源:阿沐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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