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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虽为小说，却也不乏史家春秋笔法。 其中，第九十二回《赵子龙力斩五将，诸葛亮智取三城》的开首，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提到了一句：“却说孔明率兵前至沔阳，经过马超坟墓，乃令其弟马岱挂孝，孔明亲自祭之。” 这白描手法的一句，却让人耸然动容。 这是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时间是蜀汉刘禅的建兴三年（公元227年），而蜀汉集团威名赫赫的五虎上将已五去其四，仅剩下年近七旬的老将赵子龙，给人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无怪乎，新版电视连续剧《三国》没有放过这个桥段，还给诸葛亮加了一句非常煽情的台词：“要是有他一杆长矛，我的北伐早就成功了。” 透过这句台词，“西凉锦马超”的英雄形象及其英雄事迹在观众的头脑中闪现，从而百感交喟，悲从中来。 是啊，若不抓紧北伐，蜀中再无大将，唯有廖化来当先锋了。 在《三国演义》中，最让人热血沸腾的人物形象就是蜀汉的五虎上将，这五虎中，马超的地位最为特殊，与其他出身草根的四人不同，他是名门之后，出身陇西大族，据称是东汉名将马援的后人，曾是威震一方的枭雄，经历了起落沉浮，坎坷沉重，生命短却炫丽，就像夜空中的一颗流星，。 马超的出场很早，亮相极其惊艳。 第十回《勤王室马腾举义，报父仇曹操兴师》写马腾、韩遂讨伐挟天子祸乱百姓的李傕、郭汜： 西凉兵到，两个引军迎去。西凉军马拦路摆开阵势。马腾、韩遂联辔而出，指李蒙、王方骂曰：“反国之贼！——谁可擒之？”言未绝，只见一位少年将军，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手持长枪，坐骑骏马，从阵中飞出。原来那将即是马腾之子马超，字孟起，年方十七岁，英勇无敌。王方欺他年幼，跃马迎战。战不到数合，早被马超一枪刺于马下。马超勒马便回。李蒙见王方刺死，一骑马从马超背后赶来。超只做不知。马腾在阵门下大叫：“背后有人追赶！”声犹未绝，只见马超已将李蒙擒在马上。原来马超明知李蒙追赶，却故意俄延；等他马近举枪刺来，超将身一闪，李蒙搠个空，两马相并，被马超轻舒猿臂，生擒过去，军士无主，望风奔逃。 马超少年英雄，出手不凡，略施手段，就刺杀一将、生擒一将，威风凛凛，吓得李傕等人坚守不出。 马超第二次出场是在演五十八回《马孟起兴兵雪恨，曹阿瞒割须弃袍》，尽管二者间被许多波澜壮阔的大事件所间隔，但并不妨碍读者重新回忆起那位“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的少年英雄形象。 这个时候，马超因父亲马腾为曹操所害，统凉州十万兵与曹操对峙于潼关。 潼关之战，马超的英雄气概和武勇绝伦也得到了完美展现，他一马当先，把曹操打得很狼狈，割须弃袍，只顾逃命。 书写到酣处，罗贯中情不自禁，赋诗一首云： 潼关战败望风逃，孟德仓皇脱锦袍。 剑割髭髯应丧胆，马超声价盖天高。 第五十九回《许褚裸衣斗马超，曹操抹书间韩遂》和六十五回《马超大战葭萌关，刘备自领益州牧》更对马超的个人武力进行了全方位描画，让读者读来目眩神摇，血脉贲张，连呼过瘾。 事实上，民间对《三国演义》中猛将排名向有“一吕二马三典韦，四关五赵六张飞”之说，即认为马超的武力指数仅次于吕布。 其他文学作品也把马超的勇武多定位在“有吕布之勇”，如《荡寇志》《禅真逸史》《快心编传奇初集》《后汉演义》《反三国演义》等，都是将吕布、马超相提并论，所谓“前表吕布后表马超”是也。 马超归顺刘备后，先任平西将军，后位居“五虎上将”中第四位，马超的英雄本色显现到了最高阶段。 不过，马超没能延续他的传奇，而在高潮的尾声中，豪情渐逝，英雄色彩悄悄淡化。 章武二年，马超去世，时年才四十七岁。 历史上的马超，在大事件上基本是和《三国演义》相对应的。 比如说，马超少年成名，与《三国演义》写马超十七岁征战沙场是相符的。 《魏略》载：马超少年时有“健勇”之称，马腾与韩遂早年相争时，韩遂的部将阎行持矛袭击马超，马超反应奇快，一把抓住刺来的矛，用力将之折断。 史册中的马超第一次出彩表现是在建安七年（202年）。 该年，曹操在朝中担任丞相，想招揽马超入朝为官，但马超没有前去赴任。不久，袁尚部将郭援联合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进攻河东掠取关中。马超前去讨伐，恶战中，马超“为飞矢所中，乃以囊囊其足而战，破斩援首”，异常悍猛。 战后，曹操借汉献帝诏拜封马超为徐州刺史，但马超仍然拒绝赴任。 曹操改封马超为谏议大夫，徐州刺史的位置朝廷给了臧霸。 建安十三年（208年），马腾在张既的劝说下入朝为官，被任为卫尉。马超的两个弟弟马休，马铁也被封奉车都尉、骑都尉，马超留守凉州，统领了马腾的部队，被封为偏将军、都亭侯。 建安十六年（211年）三月，曹操派遣钟繇、夏侯渊率领军队出河东，经马超凉州地界进攻汉中张鲁。 马超认为这是曹操的假道灭虢之计，目的是要吞并凉州，推举韩遂为都督，联合关中诸部兵马十万反曹。 曹操大怒，亲率大军西征，与马超联军在潼关夹关对峙。 曹操军驻扎在蒲阪，将西行渡河，马超对韩遂说：“我军宜在渭河北岸据守，不用二十天，河东粮食用尽，敌军便自行撤军了。” 此计没被韩遂采纳，曹操后来得知，惊出一身冷汗，感叹：“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 《三国演义》中割髯弃袍情节虽属子虚乌有，但曹操确被马超打得无比狼狈，《三国志.魏书.许褚传》记： 曹操亲自率军北渡，临济河，先渡兵，曹操和许褚以及虎士百余人断后。马超突然率领步骑万余人杀到，矢如雨下。许褚对曹操说：“贼来多，今兵渡已尽，宜去。”将曹操架起带上船，紧急渡河。马超攻势很猛，曹兵争相要上曹操的船，船只被弄得失去平衡，几乎沉没。许褚拔刀斩攀船者的手，左手举马鞍蔽护曹操。船工为流矢射死，许褚一手用马鞍挡箭，一手摇橹，才逃出生天。 可以说，当时曹操的处境实在险过剃头。 《武帝纪》记载有曹操的惊叹：“今日几为小贼所困乎！” 曹操过了渭河，打造甬道，屯军于渭南。 马韩联军失去战略要地，只得撤兵在渭口拒守，并遣送信件，请求割河西一带和谈。 曹操在阵前和韩遂言词对答之际，马超自负勇力绝人，在马前放置六斛米囊，骑马来回奔走，用斛米估量马匹的负重，准备走马擒捉曹操，但因有许褚防卫严密，此举被迫放弃。 事后，曹操心有余悸地说：“几为狡虏所欺。”
不久，曹操施离间计得逞，在渭南一带大败联军。 建安十九年（214年）春，进退失据的马超入汉中投靠了张鲁。 一开始，马超颇得张鲁器重，任都讲祭酒。 因马超的妻子和儿子在凉州治所冀城（今甘肃甘谷县南）被凉州刺史韦康的部下梁宽、赵衢杀害，张鲁打算把女儿嫁给马超，但因部下劝谏，此事作罢。 马超向张鲁借兵反攻凉州，围攻祁山三十天未下，因夏侯渊派张郃引援兵赶到，匆匆撤军回了汉中。 张鲁的部下杨白等人忌恨马超的才能，不断向张鲁进馋言加害。 马超觉得张鲁不是做大事的人，改投新入川的刘备。 《三国志.马超传》记载：“备闻马超至，喜曰‘我得益州矣。’乃使止超，而潜以兵资之，超到，令引军屯城北，超至未一旬，而成都溃。”
成都城中军民震慑于马超威名，不到十天的时间，人心崩溃，开城投降。 刘备迁升马超为平西将军，并命他督临沮。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十月，刘备与曹操争夺汉中，派马超与张飞、吴兰、雷同等将领屯兵于下辩。 马超在西凉一带威望素著，策动氐族雷定七部万余人响应刘备，为刘备军贡献了不小的军事力量。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刘备胜利夺取汉中全境。以马超为首的一百二十余名蜀汉官员联名上疏《立汉中王上表汉帝》，劝刘备进位汉中王。 刘备称王后，迁升马超为左将军，假节。
章武元年（221年）刘备称帝，建立蜀汉，封马超为骠骑将军，领凉州牧，进封斄乡侯。 蜀汉章武二年（222年），马超患重病，逝，年仅47岁。 历史上对马超的评价最常用的八个字是：兼资文武，勇烈过人。 陈寿在《三国志.马超传》则说：先主复领益州牧，诸葛亮为股肱，法正为谋主，关羽、张飞、马超为爪牙，许靖、麋竺、简雍为宾友。 即把马超和关羽、张飞并列。 不过，陈寿也颇为惋惜地说：“马超阻戎负勇，以覆其族，惜哉！能因穷致泰，不犹愈乎！” 《三国演义》中的马超是一个忠臣孝子，他的反曹，是因为父亲马腾被曹操所杀。 但史实却是，马超之所以造反，是以为曹操要侵占他的地盘，而父亲马腾一家老少还好端端地生活在许都。 即马超此举，是完全置父亲、兄弟的性命于不顾。 马腾和两个儿子马休、马铁以及全家两百余口也因此全部成了曹操的刀下之鬼。
马超最后也一败涂地，人马地盘全部丢掉，亡命于江湖。 按照古代的伦理道德观念，马超的行为可谓不忠，不孝，不义，不智，既自私，又狭隘。 张鲁不是曾想把女儿许配给马超吗？怎么别人一劝，他就改变了主意？ 因为劝他的人是这么说的：马超这种人，连自己的父亲、兄弟都不顾惜，对别的人还会有真心吗？ 的确，在马超的心中，父子之情远没有地盘和名利重要。 当初，马超为了拉拢韩遂共抗曹操，曾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已经放弃父亲，劝韩遂也放弃掉他的儿子而把自己当儿子。 马超对待父亲是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妻子、儿子，更加冷漠。 韦康故吏梁宽、赵衢等人偷占冀城，马超单骑逃走，丢下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致使他们无辜被杀。 马超投奔张鲁后，认为张鲁不是做大事的人，又丢下了第二任妻子和第二个儿子，投奔了刘备。 则马超第二任妻子和第二个儿子的命运更悲惨。 张鲁亲手杀了马超的儿子，而把马超的妻子送给了谋士阎圃。 背负上“背父叛君”、“强而无义”恶名的马超投靠了刘备，表面虽然风光，却是有名无实，没有实权，每日无所事事，终日碌碌。 这种背景下，马超倍感孤独、失落。 由于没有亲情，友情稀缺，则寄人篱下、遭人冷眼的感受就倍感浓厚。
一个名叫彭漾的人和马超私交不错，被刘备下放彭漾为江阳太守，不满之余，向马超发牢骚。 马超对他说：“您的才干超群拔萃，主公对您很器重，说您可与诸葛亮、法正等人并驾齐驱，怎么会让您外任小郡，使人失望呢？” 彭漾气在头上，情绪激动，痛骂刘备、孔明“老革荒悖，可复道邪”，对马超说：“您是外放官，我是内应，你我联手，天下不会平定不了。” 马超默不作声。 等彭羕走后，马超将彭漾所说，悉数上奏刘备。 彭漾遂被收监处斩。 马超提心吊胆、小心谨慎的心态可以理解，但充当告密者的角色就为多数人所不齿了。 此事过后，马超在蜀汉更加孤立，寂寞悲凉，孤寂无限。 某年正月初一，马超妾董氏的弟弟董种来向马超恭贺新年，马超捶胸吐血，悔恨交加地说：“家门百口余人，全部被杀害，我还有什么好相庆祝的？” 马超就在这样的痛苦和内疚的折磨中忧郁成疾，一步步走向死亡。 临死前，马超向刘备上书：“臣宗族门下二百口人，被曹操诛杀殆尽，只剩下从弟马岱，当以我卑微的宗族让他继承，深深地托付给陛下您，其他的也没什么话了。” 最后补几句，除了马超造反和马腾被害这两件事被《三国演义》颠倒了顺序来写之外，在史册中马超的一些表现也让人相当失望。 如演义虚构许褚裸衣斗马超，史传中马超却被许褚的目光秒杀了。
《三国志.马超传》记：“曹公与遂、超单马会语，超负其多力，阴欲突前捉曹公，曹公左右将许褚瞋目盻之，超乃不敢动。” 看，许褚眼睛一瞪圆，马超就吓得不敢动弹了，真让人沮丧。 马超向张鲁借兵反攻凉州，围攻祁山三十天未下，夏侯渊派张郃前往救援，结果也让人大跌眼镜——“超将氐羌数千逆郃。未战，超走，郃进军收超军器械”。即还没交战，马超就转身逃走了，丢弃下了满地的军甲器械给张郃军捡拾。 还有，马超离开张鲁，丢弃了老婆孩子，也丢弃了自己的军队，属孤身潜逃。庞德等一帮能征善战的部下就这样被他丢弃掉的，以至于日后到死也不愿意重回马超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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