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洪磊：把黄庭坚绷着的那根弦松下来

hongzhuanyidui 2017-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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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洪磊，字历山。他给人写字，都以历山落款。

在他的家乡山西省，还有一个“山”，叫傅山。在书法史上，那可是个巨人。

这不禁让人猜测，他是不是想高攀一下，把自己列入“山”字序列，借此提高自己在书法界的江湖地位。要知道，除了傅山，名字带“山”的文化大咖们还有八大山人、寒山、憨山……

后来知道了缘由，才发现不是这样。历山本身就是一座山，地属山西省垣曲县，那里正是姚洪磊出生的地方。他跟我说，非但如此，历山还是姚氏始祖舜帝早年耕作的地方。我以为他吹牛，他就推荐我查《史记》，果不其然，白纸黑字，确有记载。是啊，就像他反问的那样，热爱家乡有错吗？纪念祖宗有错吗？想一想，没毛病。怪我老想给他挑刺。

山西多山，文脉也盛。当代的历山，与明清之际的傅山，虽然“这山望着那山高”，但他想必无心去比拼高度，而像对深度有兴趣，不然，他不会直奔山谷而去。我说的山谷，其实不是自然界的山谷，而是号称“山谷”的黄庭坚。根据历山自述，自大学时代，他就对山谷书法仰慕不已，以致达到痴迷的程度。研究生阶段，他专门选择研究黄庭坚书法。往后十余年，这种痴迷就像毒瘾，从来没有间断。

姚洪磊热爱黄庭坚、仰慕黄庭坚，但不迷信黄庭坚，正是在其所著的《意·韵·禅——黄庭坚书法美学思想源流探析》一书中，他首次揭示一个重要的“悖论”：为什么以“引禅入书”闻名的黄庭坚，笔墨中却少有禅意？经过深入的研究与分析，他把这个案子破了：黄庭坚的思想世界，其实根本就是“外禅内儒”。儒家的美学，特点是“沉郁”，黄庭坚没有真正得解脱，他的笔墨“空灵”得起来吗？——仔细阅读这本书，我感觉到，历山确实是深深懂得山谷的人。另外，我喜欢他这种质疑精神。不会怀疑，一定做不出真学问。

历山二十年如一日地学习黄庭坚，但不是为了变成黄庭坚。他深信山谷的话：“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多年以来，他总是做着种种努力，试图在黄体的基础上演化出不一样的风格。过往的探索，我虽然关注，倒也没有十分在意，但是最近这组行书作品，确实让我眼前一亮。

黄庭坚书法，中宫是紧缩的，外形是开张的，气势是凛然的，结体和行笔都有一种很强的统摄感和把控感。这当然很好，但笔墨间的禅意，也正是在这种“刻意”中减少的。

追求禅意的历山，创作中融入了新的笔法。在笔墨中，他把黄山谷时时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原本凛然之势，变成了一种旷达、安静的气息。行笔率性，而不放任乖张，气息通透，不粘不连。玩之品之，感觉一种古拙、灵动的意趣，回味悠长。

通过这组行书作品，让我看到了已故大家吴丈蜀的影子。除了黄庭坚，吴丈蜀先生是姚洪磊非常关注的书家之一。经过确认，果然不出所料，他是有意为之。历山基于黄体，参入了丈蜀老人的不少笔意。

吴丈蜀的行书，从线到形，都是古拙而内敛的，他的多字小行书，字气尤其凝聚。这一点，和内聚外射的山谷书法有着巨大反差。可是，到了历山的笔下，却偏偏借着吴丈蜀的古拙、内敛，平和了黄庭坚的凛然、开张，从而生化出当下这种全新的审美形态。仿佛一个剑拔弩张的侠客，现在不再那么愤怒了，他喝了一些酒，微醺着走在路上，步子有些摇晃，却又不失重心，许多外露的锋芒，已变成了豁达与柔韧。

人常说，字如其人，历山当下的书法，又何尝不是他本人性情的写照呢？

隐约觉得，在行书创作上，历山可能已经摸索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子。逐渐深化下去，他的字会越来越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