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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微小说 | 一个中年男人打算去死

 黑猩猩表哥 2017-09-08

  这是〖科幻微小说〗推送的54篇文章


 

 第六届“光年奖”科幻微小说三等奖 


自杀这个念头,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夜晚十二点,我坐在监控室里,看着眼前漆黑的屏幕。四周除了计算机催眠般的蜂鸣声外便只有寂静,而我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我将在这个位置上一动不动地坐上八个小时,直到白班的同事出现将我换下。


这份波澜不惊的工作,我已经干了快二十年了。起初,有人警告我,这份工作会活生生将人逼成神经病,但我没有听。


我以为我能熬得下去。从一开始的兴奋和斗志昂扬,到倦怠、麻木甚至抑郁,这些心路历程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我终于认清事实了:我只不过是长年累月地坐在空旷的NASA实验室里,等待着根本不会出现的东西。


“根本就不会有外星人联络你!”有一次吵架时,妻子摔了碗碟,冲我崩溃地大喊,“我受不了了,我讨厌这里的食物、讨厌这里的气候,甚至讨厌这里的空气!”


我知道,她最讨厌的其实是我。我为了自己所谓的事业带着她远离家乡搬到这里,但她始终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而在女儿出生、她的父母去世那些最需要我的日子里,我却整夜地呆在这个一成不变的房间里。她忍受了足够久的时间,终于选择离开了我。


我忽然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但我又想起来她已经回了老家,过去的山盟海誓在物理距离面前,显得如此的无力。


女儿也已经很久没有回我电话了。她住在寄宿学校里,上一次跟她通话的时候,她不耐烦地告诉我她正在准备申请大学。我问她未来想当什么的时候,她骂了一句“你懂个屁”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就连我养的狗也讨厌我。早上我回家时开门吵醒了它,我发誓看到它对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另外,我的上司也看我不顺眼。我知道他一直想找个理由把我炒掉,换成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郎,这样的话,才能给他偶尔的查岗带来一些乐趣。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种工作被炒掉也无所谓,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了。我曾经是一个前途光明的语言学家,还曾经拥有“掌握最多语言”的世界纪录,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最先进的翻译软件已经完全解决了语言障碍。


它收录了人类能够搜刮到的所有语言,从任何原始部落的土话,到已经失传的恐龙曾经吟唱过的摇篮曲,只要能够检测到存在于语料库内的话语,它都能迅速翻译成我们能够理解的语言。这种软件诞生的那天,至少有一百多位翻译员因其自杀。


我知道,自己在人类社会已经失去了所有竞争力。唯一能让我实现个人价值的,就是一门完全崭新的、人类从未接触过的语言。


在我面前的电脑里,也装载着这种翻译软件。尽管我多次告诉上司,在和外星人沟通的时候,这种翻译软件完全起不了作用,但他并没有搭理我。


我想这无非只有两个原因:一、他在告诉我他不信任我,二、他有回扣可以拿。

我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一看时间,才十二点十分。


每个夜晚都这么漫长,每一秒钟都像是煎熬。


我又想死了。


上司迟早会找到理由把我炒掉,比起成为一个领救济金的失业人员,还是在科学家的岗位上死掉比较体面。


我右手边的抽屉深处有一把枪。只要我将它拿出来,对着自己的脑门来一下,整个操作台就会被我的鲜血和脑浆所覆盖。


我胡思乱想着自己死去后的美妙结果。或许妻子会赶回来参加我的葬礼、怀念起我们当初的爱情,或许我的女儿会在她父亲的棺木前流下几滴眼泪、后悔没跟我谈谈心,我的狗会因为无人喂养而饿死,我的上司会因为没有照顾好下属的情绪被臭骂一顿……


我打开抽屉,摸出了那把枪。上膛、开保险,我将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一阵短暂的刺痛过后,枪上的DNA锁亮起了代表授权通过的绿光。为什么局里会给我这种孤独的监控人员配枪?或许它本来就是给我自杀用的。


我把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趁着一时的头脑发热,我只要轻轻一按,枪口就会冒出能够杀死一切生命的死亡射线,所有困扰着我的问题都会烟消云散。


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我眼前那块黑了接近二十年、从来没有误报过的屏幕中,闪现了一行字:

“注意,检测到外来信息”


我眨了眨眼,怀疑这是我的幻觉。我颤抖着手指点击了屏幕表示确认。另一行字冒了出来:


“已检测到源语言,自动翻译中……”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跳出了翻译后的结果:


“警告,危险!他们已经盯上你们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嘴唇和下颚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我从来没有想过,外星人会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而我们之间可以毫无阻碍地进行对谈。我将枪塞进裤腰带里,双手开始敲击键盘回复:


“你们是谁?他们是谁?”


我的大脑已经接近停机,在敲出这些问句的时候,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久后,屏幕出现了外星人的回信:


“你太大声了,他们会发现你的”


我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我的信号发射器,我将播送范围和功率调小:


“我已经调小声了,你们能收到吗?”


“可以。我们是你们的朋友,百万年前我们的先人曾经拜访过你们。最近我们在航行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他们遗落的航行图,你们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目标,而他们随时都可能出现!”


我糊涂了:


“他们是谁?”


对方的回复很简单:


“他们是整个星球最残酷的掠夺者。”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只有一个人在,恐怕需要更多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对方很快回复:“你只有一个人?”


“是的。”


“天啊!他们已经找到了你们……”外星人回复说,“听着,我们对发生在你同胞身上的事感到非常抱歉。我们会将你带上飞船前往安全的地方,请不要担心。”


我忽然发现对方误解了我的话,他们把我当成了整个星球上唯一的生还者。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复,他们就再次发来了信息:


“闭上眼睛,不要动,我们会将你远程传送进飞船里。”


这时,我感到地下一阵晃动,整个人似乎开始下沉。我的身上冒出了刺眼的白光,我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我意识到他们正在将我接走。我本来想要挣扎开来解释,但是忽然我又想到了几分钟前举着枪的自己,想到了自己平庸寡淡的中年危机。


我真的想留在这里吗?


我放弃了挣扎,闭上了眼睛。十几秒后,那种下沉的感觉消失了,我的脚下重新出现了坚实的地面,我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小小的飞行舱,还有几个绿色皮肤的外星人。


我们相对而望,在那一秒钟里,我能从那些沾满黏液的脸上读出他们震惊的表情。


最前方那个外星人踉跄地后退了一步,用乌拉语尖叫了出声:“你根本不是乌拉人!”


“当然不是,”我微微一笑,拔出裤腰带里的武器,用同样的语言回复,“乌拉星人,早就被我们灭绝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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