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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读，不是铊毒，但是够独，不独不读 新文章都难以在此和各位见面，就发篇风花雪月的旧文吧。 《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笔调，仅用它的开头，就让无数人为之痴狂。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加西亚·马尔克斯褪掉了魔幻的外衣，留下一个在现实世界里堪称神话的爱情故事作为胴体，而这个胴体，它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同样迷人，同样令人无法抵挡。 故事非常简单，它的开头甚至还有些俗套。豆蔻年华之时，在看到她的电光火石那一刹，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但随后两人被客观条件限制保持着严格的距离，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在靠着通信和想象酿造出来的几年甜蜜后，她同样在近距离看到他的电光火石那一刹，发现和他之间不过是场幻觉，果断地结束了这段对她来说仿佛自始并不存在的爱情，和另一个他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此后，在长达半个世纪里，他和她连通信的机会都没有了，每年偶尔会有一两次点点头的见面，却对她深爱如初，熊熊爱火不但从未熄灭，反而越烧越烈，直到上天垂怜他，在51年后让她成了寡妇，于是在可以互相闻到身上的衰老气味、在死神已经在不远处徘徊之时，他如愿和她在一起了。 可以说，迄今为止能够刻入我们脑海的爱情故事，没有一个不是充满着挫折和苦涩的，毕竟，蜜糖一样的爱情，固然甜蜜，可也太腻太单调，勾不住人心。所以没有例外，这个故事和其他惊天动地的爱情一样，也是场苦恋。 所不同的是，这场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苦恋，除去开头那始终被空间距离死死摁住的书信来往，以及结尾终于没有樊篱禁锢可以深情相拥这一前一后的短暂时间，中间的51年岁月里，和这场爱情有关的，只是他狂热的单恋。 是的，这是一场单恋，一场耗费了近三十万字来讲述的单恋。仅仅从技术上看，这么一场不是夹杂在战争、阴谋、家国情仇等波澜壮阔情节之中的单恋，要成为一篇长篇小说，就已经是件极难的事。没有相恋中的呢喃或咆哮，没有你来我往酿造出来的忧伤与甜蜜、误解与和好、疯癫与平静的轮番出场，马尔克斯在确定这个题材的那一刻，便只给自己留下了一条随时会崩塌的单行道，乏味、冗长、单薄等随随便便一个敌手，就可以毁掉他大师的声誉。 结果，所有的敌手，哪怕是一丝丝的影子，在他的这个爱情神话前，自始至终都不曾出现过。 他史诗般的笔调，冷峻克制，表达的情绪却如山火一样热烈，始终炙烤着阅读者心灵房间的每个角落；惊人的文字魔术，带来了行云流水的阅读快感，让人常常担心会过快结束；娴熟运用的长镜头，在一开始就给出了结局，没有循序渐进的高潮，却充满了宿命与悲怆，渗透着致命的诱惑；而所有的近镜头，细腻地还原了人物的悲喜和生活的高低，鲜活得就如我们看的不是一部书，而是部电影。这条用高品质沥青浇灌而成的平坦单行道，所经之处，风景如画，旅人只会担心它戛然而止，厌烦，那是其他路途上的事。 但征服敌手，真正俘虏阅读者心灵的，还是站在现实土地上仰望到的这个爱情神话。戏虐的腔调说，爱情象鬼，人人都听说过，却没一个人见过，讲的是世俗中人对爱情深深的失望。大众口耳相传的说法，也说一切的狂热和浪漫，终究会止步于柴米油盐，止步于平静岁月，有幸转换为亲情或者恍惚于爱情亲情之间的，就已算得上是体面的结局；更糟的结果，是情投意合后的分崩离析，连婚姻这个坟墓都找不到的那种死无葬身之地的收场。 在马尔克斯讲的这个爱情神话里，51年如一日，苦恋着同一个人，只得到廖廖无几的回应，爱之火焰却从未黯淡，更不说熄灭；无论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是心灵上的煎熬，从未勾引他把她埋葬在心灵坟墓里；他一直未婚，随时准备迎娶她，为她布置的婚房，除了唯一一次的身不由己，从来不被其他女人染指；他没有禁欲，相反他一直在纵欲，但与他有过交集的几百个女人，无论是曾经款款深情，还是仅仅萍水相逢，对他而言，如同小王子在地球花园里看到的朵朵玫瑰，始终无法和B612星球上的那一朵相提并论；甚至，在她成为寡妇后，他还要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如同初恋一样谨小慎微地展开追求之旅，长期潜伏所积蓄的能量，没有被他用来发动瞬间的轰炸，而是谦恭地匍匐在敌人的阵营前，小心翼翼地试探，耐心地等到水到渠成才发动攻击，以她最能接受的方式，按步就班地结束了半个世纪的等待。无疑，这样的痴情，是世间所有女人的共同期盼，尽管，这份期盼可能挟带着某种对病态激情的顾虑。 但同样无疑的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神话。假若要用尘世的标准来衡量，她和另一个他结婚后那琐琐碎碎的生活，那觉得一辈子很幸福却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的感受，无疑更加真实，更加引起共鸣。甚至，那些浸泡在从马尔克斯的骨子里流溢而出的悲悯之水之中、有关这个炎热的加勒比国度的破败、战乱、瘟疫、屠杀和贫穷等等所有的冷静描述，更加让人感到真切。 但真实不是小说家的戒律，他们的使命另有所指。马尔克斯用不再是魔幻的笔法，创造了这个爱情神话，为匍匐在尘世的人们，点燃了一座辽阔的原始森林，烈火熊熊，终年不熄，照亮天地。 在这座森林烈火发出的热浪袭击下，那些连爱的灰烬都不曾有过的人们，可能会燃起寻觅火种的希望；爱的灰烬已经变冷的人们，可能会开始反省爱火是如何熄灭，要如何才能重燃；而那些爱之火已经若有若无的人们，则可能会起身搬来柴火，小心呵护着摇曳的火苗；最幸运的，属于那些自身就不可思议地也是一座熊熊燃烧的森林的人们，他们值得所有人羡慕，他们尽可带着会心的微笑，继续燃烧。 这，可能就是尘世中男女仰望这个爱情神话时所能生发出来的美好想像。 《霍乱时期的爱情》，加西亚·马尔克斯著，杨玲译，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9月第一版。 转载时请注明：转自公众号“陀独读”，ID：dddthi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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