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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人生若只如初见

 砂锅馄饨 2017-09-10
  2017年07月15日 星期六 《新民晚报》夜光杯

  李晓愚
  一见钟情,是一场美丽的相遇,也常常成为一段爱情的起点。《诗经》中有一首“野有蔓草”就描绘了这样一次浪漫的邂逅。“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春天的清晨,野外的草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在这一片新鲜而又岑寂的雾气里,一个美好的女子从陌上缓缓走来。诗人并没有过多描写她的容貌,只用了“清扬婉兮”四个字,“清扬”既可以指女孩子纯净俏丽的眉眼,也可以指她昂扬的神态和迷人的丰采。这场没有约定的相逢,让男子的心怦然而动,心中暗叫:“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这便是我心仪的人儿,我与她两厢情好,愿双飞比翼白头偕老。

  一见钟情,霎时心花开遍。古今文人只要写到这个瞬间,几乎个个是笔灿莲花。据我初步总结,男人对于一见钟情的反应大致可分两种。第一种是仰目心惊,魂飞魄散。比如《西厢记》中张生见着“亸着香肩,只将花笑拈”的崔莺莺,便“眼花缭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待到莺莺“临去秋波那一转”,他只剩下一声惊呼:“我死也!”

  对于一见钟情另一种的反应就是前世今生,似曾相识。《红楼梦》中宝、黛初会时,贾宝玉看到林妹妹“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便笑着对贾母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这样的相逢在平静里暗藏着惊天动地的机缘:虽然只是轻轻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却是千万人之中、千万年之中,不早不晚的巧遇。

  惊熟也罢,在短短的一生中,能在抬首间撞见爱情,都需要极大的运气。在给张兆和的情书里,沈从文情深款款地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每每读到这些句子,我几乎可以想见沈先生当年眼中的惊喜,惊的是爱情的不期而至,喜的是他竟逢着了所爱女子一生中最美的光阴。

  一见钟情是生命中最华丽的瞬间,可爱情的命运却有赖于男女双方的态度、性情、胸怀和冥冥中诸多无法预知的因素。也许那明眸善睐的女子日后会沦落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势利妇人,而那清俊儒雅的小生也许只是个自恋自大怯懦自私朝秦暮楚的浪荡子。即便两人品性都好,也常常拗不过“情到浓处情转薄”的命运。纳兰性德的《木兰花令》是为规谏友人而作,却道出了爱情的无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班婕妤深受汉成帝的宠爱,也逃不过“秋扇见捐”的冷落;杨玉环与唐明皇有长生殿里“比翼连枝”的盟誓,依然落得个“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莺莺传》里的张生究竟“始乱之,终弃之”,负了曾令他神魂颠倒的崔莺莺。当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时候,人们只能发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慨,可时光又怎么可能倒流呢?

  初见的惊艳未必耐得过岁月的消磨,地久天长的爱情可能只有个平淡乃至不如人意的开场。像“野有蔓草”这样的“邂逅相遇”是青春时浪漫的憧憬,但年岁渐长,我们更多吟诵的却是《诗经》中的另一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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