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现代语义学（下）

（一）不同学科范畴的语义学合流之趋势

语义学，历来是语言学、逻辑学和哲学的交叉学科。按不同学科研究的对象（范畴）来分，共有四种语义学：

（1）语言学里的语义学，它研究出各种自然语言单位的意义及其相互关系，以及语义的共时变化和历时演变。其中分成词汇语义学、句子语义学、语用语义学。

（2）逻辑学里的语义学，它研究出逻辑形式化语言（非自然语言）里的指示、真实和可满足等问题。现代逻辑语义学，是由塔斯基开创的，广义的逻辑语义学（即符号学）还研究语用学和符号关系学。

（3）哲学里的语义学，即语义哲学，它认为哲学不是主观经验科学，而是客观分析哲学（语言哲学，详见第三章第四节），所分析的主要对象是语词（语素、词和短语）和语句内部的逻辑（语义）关系，他们的兴趣不再是认识论、方法论。这种分析哲学（语义分析哲学），是现代欧美哲学界的主流。这种新的哲学是新实证主义，其理论是唯我论和约定论。

（4）普通语义学，自1993年在美国诞生，至今还在流行、发展。它主要研究活语言（正在使用的语言）的使用的实际问题——言实相符。柯日布斯基（1933）提出思、听、说、读、写应该“面向外延”，说普通语义学是“新的外延学科”。其所谓“外延”就是事实，主张用实在来检验语言。外延论是其中心理论，抽象论是其认识论。

掌握外延的方法，得用两条原理：非等同原理（抽象的语言不等同于具体的事物，事实——实践——不等同于推论——理论），非全原理（语义的反应——行为、理解——的非完全性——非彻底准确性）。其目的是要“根除人们在思想方面里的错误”。而这个学科重外延，轻内涵，贬低理性认识；过分强调个人经验，常有主观主义之成分。另外，还有不少杂乱和谬误。

注意，除了第四种语义学，前三种，特别是语言学里的语义学和哲学里的语义学，在80年代出现了合流趋势。

（二）研究的范围，在扩大，重点突出

现代语义学所研究的范围（对象），比起结构主义语义学的研究范围（词、语素），从微观上说，已经扩展到词义内部的各种基本元素（义位、义素、语素义）。从宏观上说，已经从词汇单位、词法单位，扩展到短语、句子、句群等语言单位甚至更大的言语作品（一席话、一篇文章、一本书、某个人的全部著作）；已经从一种民族语的语义特点（共性），扩展到各民族语的语义共性；已经从语义内部，扩展到语义外部。例如，“Fillmore在1977年提出的有关意义（语义指向=语义方面的搭配伙伴、论元、元素、成分）和'情景（组合体、并集）’的讨论，可能是值得一提的一种很有前途的发展趋势。他称为'情景’的，是一种思维上的联系网（语义关系之并集）。当人们提到这种'情景’之组合体的某一部分时，人们就会联系到'情景’的其余部分（有关意义）之成分。这样，买卖（种概念）货物和货币与商品的交易（属概念），就组合成一种基本商业（属概念）之'情景’，而'买’和'卖’，'支付’和'花费’等概念（有关意义、成分），则以'情景’（基本商业、属概念、并集）里的不同方面（层次、内涵、语义组合的规律性、买卖、交易），为中心（语义关系之交集）。”（利奇，1981:506）注意，种概念∩属概念=语义关系之交集，种概念∪属概念=属概念=语义关系之并集。

研究的重点，是对自然语言，做形式化的精确描写。与之有关的当前热点语义课题（对象）是：题元（变元、自变量、必要论元、跟谓词有直接关系并受谓词支配的语义成分）、照应（对应之法则、语义方面的结合关系、语义结构、语义搭配）、量词的辖域（量词——表示单位之语义意义的名词——所管辖——支配、决定、选取——的数值之对象的范围、自变量的定义域）等。

（三）生气勃勃的发展趋势

除了前面讲过的四种不同学科的语义学之外，还有十多个语义学流派，例如结构语义学、程序语义学（约翰逊——莱尔德，1977）、解释语义学、生成语义学、概念（作用）语义学（也叫心智主义语义学或表达语义学）、蒙塔古语义学、境况语义学、分解语义学（60年代卡茨等人，把人类语言学用过的成分/义素分析，引入生成语法，描述语义）、目的语义学、模型理论语义学、认知语义学、客观主义（真值条件）语义学等等。这些流派的层见迭出（接连不断地多次出现），是现代语义学蓬勃发展的标志。

在众多的流派里，蒙塔古语义学和境况语义学，处于主流和领先地位，正用受到赞同的理论和方法，来吸引着许多学派靠拢过来，并且，领导着他们前进。

蒙塔古是美国逻辑学家，以他为代表的这个学派，把语言学、逻辑学和数学，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用数学和逻辑，来描写自然语言，使逻辑语义学周密（详尽）化，建立了自然语言语义学。他们认为：句法（句子）与语义（句义）同构（即二者内部结构一一对应），通过“翻译规则（语法规则）→句子（句法表达式）→内涵逻辑（语义规则）→语义解释”这个链条，可以理解、描写（解释）自然语言。这是70年代以来有较大影响的学派。

80年代产生了更有影响的情景（境况）语义学。创始人有美国哲学家巴怀士、佩里等。

他们认为，各种情景时时、处处、事事都存在。组成情景的是以下几类基本单位（uniformity）（成分）：（1）个体（成分、种概念或属概念），有一般的物质性的实体（具体的事物），也有特殊的概念性的个体（例如“词”之类的抽象的事物）；（2）性质（交集）；（3）关系（并集）；（4）地点；（5）时间。这几类常项，可以构成抽象情景（abstract situation），抽象情景，可以分为情景类（situation type），也可以具体化为现实情景（actual situation）。情景语义学的目标，是解决以下六个语言问题：（1）外部意义；（2）能产性；（3）效率；（4）表达角度相对差异；（5）歧义；（6）心理意义（徐烈炯，1990:92～98）。

总目标（理论）是构造出一种自然语言意义的形式理论，并已迈出了一大步。情景语义学发展了形式语义学，形式语义学的主要特点有三个：（1）句子的内容是情景，而不是真值；（2）为了分析句子的意义，必须说明有关的情景语境（详见第四章第二节）；（3）把自然语言作为符号之体系，其结构（语义结构）是由交际（语用）效益之原则所决定的。其缺点有五个：（1）仍旧仅限于命题意义（字面意义，详见第四章第二节）或描写意义；（2）对主观现象（自我表现的主观活动，是语言语义学的中心问题之一）没有足够的重视；（3）局限于句子；（4）只涉及用语言描述，作为具体实体的情景；（5）把时间和地点看做跟物体处于同样地位（具体）的实体（莱昂斯，1987:7章）。

（四）理论和方法的新趋势

至今为止，主要的理论有：（1）概念理论（语义就是概念）；（2）对应理论（事物、意义和符号三角对应）；（3）语境理论；（4）语义场理论；（5）成分分析理论；（6）解释语义学理论；（7）生成语义学理论；（8）蒙塔古语义学理论；（9）情景语义学理论。

作为语义学的共性问题之研究理论，应满足四性要求，受制于两个条件（贾肯道夫，1983）。四性要求是：（1）充分性，即能区分各种不同的语义；（2）普遍性，即不同语言的语义结构，具有共性；（3）结合性，即说明词义结合成句子意义的原则——语义方面的结合的规律性；（4）能释性，即对同义、反义等语义特性（详见第二章第二节），做出解释。两个条件是：（1）语法制约，即语义理论要能对语法规则，做出解释；（2）认知制约，即解释为什么语言能表达各种心理感觉（沈家煊，1985）。

另外，因为义素分析的研究方法，有些局限性（盲区），该方法（成分分析法之一）不是语义学的主流和前沿，因此，国外研究义素分析的学者已经寥若晨星（为数极少），而研究语句数学逻辑式的则是满天星斗。

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至今，演绎（推导）法，渐渐取代了归纳法的主导地位（莱昂斯，1987）。

语义学的研究的意义（价值、作用），虽然不能过分依赖其他科学的理论和方法，但是，只有借鉴哲学、数学、逻辑学、数理逻辑、认知心理学等科学的相关理论和方法，研究状态才有可能从较多的个别性、随意性、非公理性，转入较多的普遍性、系统性、客观性、公理性。

19～20世纪之交，哲学发生了第二次大转向——从认识论转向语言，以语言为坐标（主流的研究对象）进行哲学研究，语言哲学是当代西方哲学的主流，而且，意义（语义）问题又（更）是其（语言的）核心（主线）。因此，如果离开语言哲学这个宏观（客观全面）大背景去讨论意义问题，就是瞎子摸象（一知半解、主观片面）。

（五）将要成熟的趋势

当今的语言学，已进入语义学时代（阿普列祥，1974:3）。语义学的科学性，主要表现在它对语言单位和语义价值的分析（理解）和描写（解释）上。现今的语义学最新的成就（理论），已经能对自然语言，用比较清晰和详尽的公式，来描写（解释、解析），但是，现代语义学的理论（成果），还带有“主观推测性”，对具体语言材料（对象），研究得不深透，应用的程度还不够高。因此，现代语义学还要走一段很长的路，才能从不十分成熟的未来科学，变成未来的成熟的科学。

注意，现代语义学研究的不足之处，是只求得陈述句的真值条件。疑问句、命令句等一般情况，无所谓真假等语义价值，常有适当和不适当（语用价值）的区别，然而，对言语行为（语用）的研究，则可以补上现代语义学研究的这一不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