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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多数世人了解的不一样，秦始皇对于中国历史的真正贡献，不在于“一统天下”，而是对于岭南的征服。那是自亘古以来的蛮荒之地，夏商周三代君王都未曾涉足此地，充满着无穷的神秘和未知。 然而在南土，有着丰富的水源和广袤的土地。有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无边的海洋。也有着与中原腹地完全不同的气候和生物。这里一年四季阳光普照，春秋冬三季都被逐离了。这里的土地异常肥沃，生长出凤梨、荔枝、龙眼等北方难得一见的水果，犀牛、大象、巨蛇在那里的森林中穿行，各种鸟儿在巨大的榕树上下载歌载舞。更别说这里丰富的矿产、奇绝的风景。富饶的南土于春秋时代的中国，有如大航海时期的新大陆，南北战争后的美国西部。 秦军南征百越地图 世上的好土地从来都不是无主的，这里也不例外。居住着骁勇的百越人。所谓“越”，并不是指他们与那个曾经兵指中原的越国有多大的牵扯，而仅仅就是指他们都是居住在边远南土的居民罢了。其实他们内部彼此之间的差别，有时甚至比中原人与他们的差别更大。他们也不止一百个种族，只是从古到今的中原人都没有完全弄清他们的组成。 越人不喜穿衣束发着履，赤裸的身体上刻画着想象中或现实中出现的各种生物的图案，这让他们能够更好地与森林融为一体。越人在南土的河流上控制着小舟，象北方人操纵骏马一样熟练。他们更熟悉的是南土的森林。这里的无数动物都是他们的朋友，他们也从朋友身上获取各种物件以装饰自己的身体。羽毛、牙齿、爪子，这让他们充满了野兽般的美感，而也被中原人视为野兽。 生于斯，长于斯。也护卫于斯，死亡于斯，视南土为家园的他们绝不会看到新来者的进入。 南方，无疑肥美诱人，但要进入南方，无疑需要勇气和决心。就象庄稼需要播种，航海需要造船，付不起这前期投入的代价也就永远无缘享受收获的甜美。 因此，原来更有地理优势的楚和吴越等国，在开发南土的伟业上不是没有业绩，但比起秦始皇而言都显得过于保守。公元前214年，巨人大手一挥，五十万军队深入不毛，将广阔的南方大地收归华夏所有。在付出了惨痛的牺牲之后，征服的铁蹄一直到达南方的海边才止了步。这里对于当时和后世几千年的中国人而言，都已经是世界的尽头，即是所谓“天涯海角”。 但就是秦始皇也没真正品尝到胜利的果实。七年后，在因他骤然离世后引起的天下烽火中，庞大的秦国分崩瓦解。南征军团坐视天下板荡而按兵不动，甚至独立建国，但中华文明的种子已经深植于南土。仅仅九十二年后，汉帝国就重新将其收入版图。而后的三国、两晋、南北朝....天下战火此起彼伏，但南土永永远远都在中国体内。南方之人，尽成中华之民。南方的物产源源不断的北上。北方的文化、士大夫，也不断地向南方迁移。南北两地一步步融合，最终血肉相连，再也分拆不开。 尽管已经融合，但南土依然保持着属于自己的神秘。无论是人种、天气，还是生存在这里的动植物\神灵还有妖魔，在这里都呈现出异世界的特色。让北方人感觉到无尽的惊奇和神秘。南土的奇谈，象永州之野的异蛇，脑袋可以飞行的姑娘，可以当拐杖的龙虾须等等，不断出现在各种志怪小说和街坊传言之中，并一直流传到了今天。 古书上的艨艟 在这些无穷无尽的传说之中，鸏（鸟童）就是其中之一。所谓“鸏（鸟童）”其实是由“艨艟”而来，这读作“蒙冲”。它其实是世界上最早的装甲舰，由在船头上加装铁尖并蒙以生牛皮构成。在船身开出的射击小孔中，士兵们可以向敌人射出愤怒的箭。在那场奠定天下三分格局的惊世大战中，艨艟作为周郎手中的妙棋而引人注目。但在这个南土传说中，蒙冲被加上了鸟字旁以作为一种鸟的名字。所以会这样称呼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以著名汉学家薛爱华的观点，犀鸟所以被叫做鸏（鸟童）是因为它庞大的体型就象这森林海洋中出没的铁甲巡洋舰一般。但更直观的命名源头则来自这种鸟船形的瘦长头胄和巨嘴。是的，它就是现代我们所称呼的犀鸟。其实它现在的名字同样来自头胄，因为那让人联想起犀牛的独角。 很难想象远在中原的李时珍会了解这样一种生活在热带雨林中的鸟儿，但其实至少在南北朝时代，中原的汉人们就已经对它有所了解。从现有的资料来看，最开始人们的看法是将它错误地归于中国人最崇拜的神禽——仙鹤一类。所以又叫它为“海鹤”。这个名称的源头可见古人的一些敷衍心理。毕竟，犀鸟那巨大的弯嘴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与仙鹤的宝剑般的喙部几无相同之处，但这却是当时来到南方的旅人所唯一能直接联想到的东西。 由于这个名字，所以李时珍也犯下了一个错误，他将犀鸟归于水鸟之中，但这也很符合当时中国人对鸟类的认知，《古禽经》中有言：水禽之味多长。犀鸟的弯嘴也真是够长了。很少有其他生物能与之匹敌。 但现在来看，这是个绝对的错误，因为犀鸟更多的时候是栖息在树木上，而非水边。它们中的很多种类甚至一生都不会与水有更多交集，仅靠食物中的水就可以满足需求。虽然也有部分地行种会靠近水源，但喝水的方式都是采用含水仰吞的奇葩办法，这未免让人瞠目结舌。 冠斑犀鸟 犀鸟是个很庞大的种群，而生活在中国的仅有五种，分别是身着黑衣，头胄前部有黑色点斑的冠斑犀鸟、雄穿红雌穿白，头胄有两个尖突的双角犀鸟，头胄不大，穿着棕色衣或灰黑色衣的棕颈犀鸟；头胄有褶皱，载着白色头巾的花冠皱盔犀鸟，还有身着褐衣却带着白色领结的白喉犀鸟。但由于地处偏远的关系，古人对这些区别并不是很了解。可也不要笑话他们了，作为现代人的我们也好不了多少，很多人都把犀鸟和巨嘴鸟混为一谈。就连百度百科也是这样。其实虽然都长着一个弯弯的大嘴，但它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鸟。一位生活在亚洲雨林，一位生活在美洲雨林。巨嘴鸟的色彩更为艳丽一些，却没有犀鸟标志性的头胄，那也可以叫做“盔突”。它们之间也没有血缘关系，一个属佛法僧目犀鸟科，一个属鴷形目巨嘴鸟科。关系真可以称得上“风马牛不相及”。 从这可以看出，其实自古至今人们总是在犯相同的错误，千年之前根据嘴，将犀鸟认为是鹤的同类，千年之后同样是根据嘴，给它找了巨嘴鸟当亲戚。 花冠皱盔犀鸟 为什么这两种毫无关系的鸟儿能长得如此相似？这其实是生物学上所说的“趋同进代”，这得归功于热带地区炎热的天气，鸟儿的飞行会散发大量的热量，它们必须被控制，而鸟嘴其实是很重要的散热器官。于是隔着大海，不同的两种鸟儿的进化都朝着嘴上招呼了。 但犀鸟毕竟是特别的。在这方面，中国人绝不会吝惜话语，古代甚至叫它们为“山凤凰”，这也意味着将它拔高到鸟中之王的位置。在这些先辈们的观念中，犀鸟的头胄就是凤凰的凤冠。 凤凰千年难见，但犀鸟的确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它也的确是一位王者。古书上又叫它为“越王”，也就是南越之王，这不是个传说。 犀鸟所以得了这个外号，大祗还是因为头胄，因为古代百越的部落首领带的帽子的形状和它很相似。甚至可以用头胄直接做成首领的帽子。因为现在还没有百越首领的墓葬出土，所以这些都只是猜测。 古书上记载了一些犀鸟在南越森林中威风凛凛的事迹。比如说它一声鸣叫，就能够使万蛇朝服，并且可以用毒蛇去攻击敌人，值得注意的是，古越人的图腾就是龙蛇，它们是热带雨林中最危险的动物之一。而犀鸟以蛇作为食物，它巨大的喙，让毒蛇也难以对它造成伤害。 而在现实中，生活在中南半岛的那些少数民族，到今天依然视犀鸟为自己家园的守护神、武神。他们祭祀犀鸟，举办犀鸟节，为犀鸟制作雕像，希望能够得到其庇佑，风调雨顺，狩猎丰收。 当然这里面有很多神话和想象的成份。 双角犀鸟 南梁时代，一位叫“竺法真”的和尚游历了南土，在他的笔下，犀鸟拥有高贵的特性“不践地，不饮江湖，不唼百草，不饵虫鱼，唯噉木叶。粪似熏陆香，山人遇之，既以为香，又治杂疮。 照这段描绘看，犀鸟简直是和凤凰麒麟一般的仁慈的神兽。 后来，又说种说法，说海鹤是以森林中的小鸟为食。有时也会攻击小孩。 这两种说法哪种正确呢？ 也许都是真假相杂。 ”不践地，不饮江湖”对大部分树栖种是对的，但犀鸟中也存在地行种和小型种，它们是要下地喝水的。至于“不唼百草，不饵虫鱼”，那几乎是神话了。飞禽对热量的需求很大，犀鸟不会放弃每一种食物来源。肉类也是其中之一选择，除了蛇，还有鱼类，昆虫类也会成为犀鸟的食物，虽然几乎没有观测到它捕食小鸟的情况。但也不能轻易否认。然而犀鸟最爱的食物还是无花果。可以说，有无花果的地方就会有犀鸟的存在。 在婆罗洲，人们经常看到犀鸟站在树上，嘴中衔着一颗无花果，然后表演一项绝技，将果子抛上天空，用嘴再接着，吞下肚去。人们以为这是它的游戏，其实犀鸟是有苦衷的，因为别看了长了一张大嘴。犀鸟的舌头都相当小，简直可以说只是喉头处的一个三角形的小硬块，是不足以承担将食物从食边送入喉中的重任的。可我们经常能听到犀鸟发出的声音，包括叫声，飞行的声音，这又是怎么发出来的呢？ 其实这要归功于鸟儿特殊的发声器官，它叫“鸣管”，是哺乳类不具有的构造。所以犀鸟不需要舌头的帮助也能发声。而飞行的声音却源于一种进化失败，它的翅膀上的覆羽没有完全掩盖飞羽的羽根，飞行的时侯气流通过那里振动发声，因此产生比较大的声响。 棕颈犀鸟 在公犀鸟在那儿抛果子进餐的时候，有时母犀鸟会从旁边飞出来，它的着装颜色可能会和公犀鸟有差异，头胄也没那么大。这时，公犀鸟会将果子抛向它，被其灵巧接住，咽下喉去，这也不是普通的玩乐，是这对恩爱夫妻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仪式演练。那是它们有别于其他生物的一个重要习性。 当到了繁殖的季节，这一对夫妻会去寻找一个大树洞，它可能是白蚁蛀蚀形成的，也可能是啄木鸟所开辟的，反正关键是要找到能够容纳下母犀鸟的整个身子。当它入住后，公犀鸟会衔来泥土、枯草，母犀鸟用自己的唾液将它们搅拌在一起，夫妻俩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合力用这团泥浆将树洞封住，把母犀鸟自己封在里面。只留下一个小圆孔给它透气和传递食物。 从此，母犀鸟就安心地在里面呆着生宝贝蛋，吃喝拉撒睡都在树洞里，一直到四十来天后，小宝贝都已经破壳而出了，公犀鸟才会挖开树洞，把它妈妈放出去。有些种类的犀鸟还会二次封洞，一直到小宝宝长大一些才把它放出来。 关于这种奇怪的育儿方式有很多让人联想的地方，古籍上甚至说当犀鸟爸爸发现犀鸟妈妈孵蛋失败了的话，会将那个送食口封上，让老婆活活闷死在里面，这就太夫权暴力了。好在现代人还没有观测到这一行为。真正不让犀鸟妈妈出去其实是因为防御敌害的原因，热带地区生物众多，猴子、蛇，都有可能对犀鸟的安全造成威胁。这封洞的材料干后硬度可比三合土，一般敌人只能望而却步。如果让犀鸟妈妈象丹顶鹤、白鹳那样偶然离开一下，在这些许空隙时间，敌人就有可能乘虚而入。 犀鸟就这样地在雨林中繁殖，一代又一代，但是人类始终是它们最大的威胁。首先是当地人，虽然一些族群尊犀鸟为神，但另一些则未必，又或者崇拜的方式不同，一些土人很喜欢用犀鸟长长的大嘴做为饮酒器，这是件相当别致珍贵的宝物。 白喉犀鸟 然而最大的祸患还是来自北方的中原人。在详细观察了犀鸟的样貌后，他们敏锐地发现了其最新用途。那就是那巨大的头胄。 有部分依然是出于对仙鹤的崇拜，人们发现，那头胄是如此坚硬光洁，比诸象牙也全不逊色，还拥有丰富的色彩，不象其他鸟儿头顶的颜色在死后就迅速消失了，犀鸟的头胄即使在它死后也全不变色。人们惊叹这美丽的色彩，于是编造了一个传说，那就是当年深日久，犀鸟食用的蛇毒会汇集在头顶成为红丹。于是，它成为了工艺大师的新宠，人们用它雕刻成各种价格不菲的艺术品。甚至从仙鹤那里抢下了“鹤顶”这个名头。为此犀鸟大量的遭到捕杀，成为濒危动物。 不知道那些崇拜犀鸟的当地人，在面临自己心中的神被杀害时，有没有怀疑过犀鸟的神性？ 时间在流转，旧神被埋葬，新神崛起是不变的轮回。但南土，永永远远都是中华的一部分。 巨嘴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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