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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学敏:周末小家

 老鄧子 2017-09-15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这个家的布局很简单:丈夫鱼鲸,妻子杨小,儿子鱼右,五岁。


中午饭是鱼鲸的妻妹子做的,还行,米饭,四个菜,有个炖排骨,只是盐重了点,别无他疵。鱼鲸是公务员,在政府的一个局里工作,具体任务是朝上看人脸,朝下也有去办事的人看他脸,只是朝上看的脸多,——丛林似的一圈脸,一圈眼,构成了井沿一般,他做了蛙。局里总有许多材料是他艰苦卓绝的任务,为了摆脱那些中药般的材料,他曾和科长吵了几次,还是推不掉,因此一天他的心情难得好,像和工作结了仇。


家里很热,成功入夏以来,妻子公司的事务更忙了,常出差。这几天就出差了。本来要装空调的,可还是手头有点紧,妻子杨小又是持家的模范,把钱看得紧,说不急,熬一个夏又不能死。是的,死人是不会的。今天是周末,他就在靠阴面的窗子处展了凉席躺着,阴面窗子是落地的,光亮,侧卧能看到外面去。果然比床上和阳面一边强一点。他穿着蓝色大短裤,上身是背心,手里还拿着上次出差买得的心形的草编的扇子。这扇子已经很少见了,软活,不怕折,用来摔蚊子也行。



这时家里只有鱼鲸和妻妹子杨真。窗子是半开的,从外面进来的风也温,整个天下没有了凉处。他看见外面的晴亮,又知道是个大热的天,太阳会把人都逼回去的,只能躺在家里。窗子只能开那么大。窗帘向两边拢着。他没有摇扇子。突然窗帘的一角动了起来,轻柔的动像是猫尾巴似的,说明有风进来了。这窗帘是妻妹子当时作参谋长做的,妻子的眼光和他有距离,当时为扯窗帘时,和妻子杨小还争吵了,妻妹子杨真决定的,和他的欣赏水平极一致。从那点上,从那天始,他总觉得妻妹子杨真和他有一点是不用打招呼就会合融的,像雨渗于瓦。那天他给过去一个眼神,杨真也给他这个姐夫还过来一个眼神,两厢碰了,有点尖锐和极微小的尴尬,只一个认,就两厢渗没了,过去得很好,圆润无痕,像幼儿的屁股遭一个指弹。


杨真去年大学毕业,在家没事做一年了。在家里除过和鱼鲸的丈母娘吵嘴,就是嚷着要去省城找工作。吵嘴已经把杨真锻炼得可以在数分钟把母亲灭了,且有理有据,逻辑严密,无懈可击。这一点鱼鲸曾见过一回,虽丈母娘气的嘴歪面青,可杨真的气势如虹,鱼鲸从内心里竟默装了一股甜蜜的溪流似的。“这小东西,可爱处竟不少,是个人物。”


中午菜的味道如何,鱼鲸全然没有在这个上面。他故意吃得汹,屡语好吃,香。杨真问,真的?鱼鲸说,那还有假?鱼鲸不会做饭,杨小出差时安排杨真过来给姐夫做饭的。两家不远,鱼鲸宝贝儿子的幼儿园又离丈母娘家近,平时多半在丈母娘家,由丈母娘接送。这个家还是很有生活节律和道理的,就像这样的格局和安排。特别是杨小的安排,鱼鲸觉得这两天家里由杨真操持就好极了。生活里姐夫和妻妹子的相处总有一点难言的危险性,妻子杨小心里被生活堵实了,她一点也没有想到把妹妹杨真交给丈夫有什么不妥。躺着的鱼鲸从去年开始,心里的花是不敢朝外芬芳的,可这个杨真,又是自己的妻妹子,实在可爱得常朝他的花蕊上嗅碰,于是他的心里就开了一丝缝儿,微光偶尔荡漾。


窗帘拉的太开了,又没了风。杨真踏过他的腿,过去把窗帘朝中点扯了扯,说,你都不知道吗?外面热,玻璃不隔热。她把帘子嗤地朝里一扯。杨真是裙子,拉帘子时又一个“人”字形的翘腿。这个姿势刚落在鱼鲸的脸上。鱼鲸赶紧闭眼。可那两条玉白的长腿,从深色褶皱裙子里长出来的。鱼鲸只一下八分眼光,从那竖条的腿上滑溜上去的,就已得了九分天下,一丝凉是窜又是漫的覆了他全身。——乐曲——或者是画家脑子里的一绺飞白。他稍一回神,清醒落地了,只说,你说的对,拉了窗帘也能隔一层。杨真笑了,说,我啥时错过。



杨真真的比鱼鲸的妻子有许多不一样处。杨小虽只结婚七八年,可生活和工作还有孩子,一下子把她像揉了一个来回,原来做姑娘时的蓬松劲儿全没了。从相貌上,杨真是清晨,杨小已近午。杨真身上那股清流般的冲动,和脸上的灵动,杨小也减了多半。不能说杨小不是美女,这姊妹两个都是美女范围的。一个从树上到了篮子里,一个还在树上悬着,一面正收光着朝甜的方向来。就这样。尤其是杨真的嘴唇,比杨小厚多了,这一点最入鱼鲸的心。他曾暗暗作比,幻想那个厚唇是杨小的,会怎样有味儿,甜香花蕾。鼻子好像也比姐姐杨小的有品,圆得如悬果,倘有熙光从鼻子旁蹭过去,连鼻子尖上的细绒也看得清,那精致一定有如何醉人。


家里只有鱼鲸和妻妹子杨真。本来每天这个时候,饭罢了,他好睡一阵的,可今天他睡不着。杨真已在他书房乱翻起来,一会儿还拿出一本张爱玲,问东问西。——这个尤物,把家里的一半搅动得不安。


这一天都不用他出门去,早上杨真过来时经过市场已经把菜买回来了。家里的四五盆绿萝长得好极了,伸开了枝蔓。书架上一个精瓷的杨贵妃,面朝了窗,杨真挪得面朝书桌,又看了看杨妃的面,手摸了一个整脸。她问姐夫,这杨妃谁送你的?鱼鲸装得懒语,低声说,忘了。杨真又问,我看这娘们不胖麽。鱼鲸说,你见过真人?——杨真属丰腴最佳时。


彻底没有睡意了。空气里也是杨真的味儿。即使世界再大,今天家里,就只有两个人,他和杨真。儿子在丈母娘那里。容他心里的咕咚起来,在向汹涌前进,朝岸上在碰了。这时门响了。门外是丈母娘的声,接着是儿子的声。杨真蹦跳着去开门。丈母娘进门直呼热,已经是一件很单的灰色衣了,难道还要精赤了身吗?她带进来一团热气。那个女人——丈母娘是怎样长的,其少时鱼鲸不知道,可在鱼鲸谈恋爱时还说得过去,到了鱼鲸儿子走路的,丈母娘已经是一块山头了。此时呼嚷着进来,像泥石流拥屋,挡不住啊。杨真喜欢着给自己的母亲和外甥倒水,又问话。什么话,鱼鲸根本没听到。他正神往一个时辰的景象,被徒然打破了,稀碎一地。


对于儿子,鱼鲸是有意见的,论长相,他鱼鲸也是七成体面的男人,妻子也是八分啊,可这个儿子,像姥姥。宽嘴,又黑,体胖,最要命的是走路背影也像这个姥姥。恐怕将来身高不至于像姥姥,将来么,几十年不会不长吧。这一点,鱼鲸和妻子杨小曾论过,还大冒火,杨小说,我怎么知道会有这结果。鱼鲸唉唉唉。他是恨姥姥这基因怎么就那么顽固,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要趁阴月黑摇橹来祸害人吗。他想到少时电影里的特务,弓腰惧怯,戴着歪帽摇橹来使坏,或埋地雷或窃情报。



爸爸。爸爸。儿子是亲儿子。向他躺着的凉席上靠过来。这个黑乎乎的眉眼过得去的儿子,在幼儿园里已经几次优秀了。丈母娘在鱼鲸的家里很有道理,检查工作是必须的。鱼鲸习惯了她的检查,无语。每次的检查大都是与鱼鲸有利。她现在开始检查中午杨真做的饭食了。她尝了尝剩下的菜,嘴里啧啧啧,开始批骂,杨真已经溜进书房翻看了。乌云压城。坐着的鱼鲸身边就是手机。手机里一个信息。“鱼鲸,我们俩逛商场去吧?避开那风暴。”是杨真来的。杨真把他不叫姐夫从去年始。他觉得应该。不叫姐夫反像少了一层墙,直呼鱼鲸,他很直觉的以为他们间是纱网状了。他回过去,“不好吧?”他的“不好吧”大约还在路上,那边的又来了,“快,快,快”,这是鸡毛信啊。鱼鲸起身穿长裤子去了。三五下即好。杨真给厨房里还没歇的风暴说,妈,我和鱼鲸出去了,让他给我买个东西。这话一出,杨真一把把鱼鲸拉出门,屋里出来的声是:什么鱼鲸鱼鲸的,没大没小,那是你姐夫。又买东西又买东西,你以为你姐夫的钱是拾的?


鱼鲸给杨真是舍得的。化了几百块。在回来的路上,杨真把手绢给鱼鲸,让他擦汗。手绢上是杨真的味儿。他们撵着树荫走。这样的嘻哈,哪里像是姐夫和妻妹子。


路上,电话来了,儿子用姥姥的手机打来的。“爸爸,妈妈明天回来。”鱼鲸心里突然落一层水云。他给杨真说,你姐明天回来。杨真默着,只给过来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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