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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

 圆角望 2017-09-15

我有位朋友是外省人,成年后才移居桂林,平日都说普通话,对本地话会听不会讲,也即广东人常说的“识听唔识讲”。前几天他在微信上放了一张图,是很平常的桂林景色,在旁边写了几个字:家乡的早晨。不知这几个字触到了我哪根神经,我忽然有一丝小感动。我知道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知道他已经将自己融进了这座城市,尽管他的故乡很遥远,那边有黄河有太行山,但是他把桂林认作自己的家。

我也是外省人,据说老家在太湖边靠浙江一侧。我曾经放过一组湖州的照片,声言回不去了。我的本意是梁园虽好终非故土,有告别的意思,但是那边的亲人以为我怀乡,纷纷发来温暖的邀请。其实湖州只是我传说中的家乡而已,我知道那边生活富庶有鱼还有米,文化积淀更是无比深厚,湖州的桥比桂林的路还长,可我还是回不去了,封存在户口簿上的故乡,一天都没生活过,自然不敌漓江的水和两岸树叶上的阳光。

家乡这个东西,如果没有生活经历,没有淋过春雨吹过秋风,就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仅凭父辈的叙说是不可能产生怀念的,我们怀念的永远都是自己的经历,无论那经历快乐还是不快乐,包含的是辉煌还是羞辱。早年我有过短暂的困惑,以为自己的家乡在远方,自己并不属于这座城市,只是这城市的匆匆过客,那些凤尾竹和小城姑娘的眼神,不可能绊住我走向天边的脚步。直到有一天,也无法确定是哪一天,忽然陷入困顿,脑子里一片苍茫,这时眼前出现一条江,我认出那是漓江。

家乡在农耕社会有一定的意义,那时候迁徙靠脚丈量土地,穿过几条河就很伟大了,居所周围方圆一公里,甚至一百公里都可以称之为家乡。距离农耕社会越远,则家乡的概念越模糊,每当我想撰文怀乡,就会发现别人可以满怀深情地描写自己生长的村落,而我是很无助的,或者说得残酷些,童年是在动荡中度过的,没有村舍或街巷做依托,哪怕就是这么一座小城市,我也先后搬迁过七八处地方。

年少时手边也没什么东西,除了书,只有一个纸壳地球仪,有时候百无聊赖,我就将地球仪用力一转,然后闭上眼睛随手一点,心想点在哪,下辈子就投胎在哪。我的本意当然是想投胎到阿尔卑斯山脚或新英格兰,然而海洋的面积实在太宽广了,结果每次都点在海里,不是太平洋就是印度洋,估计下辈子做鱼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到了互联网时代,家乡变成了一种念想。我给自己找了个灵魂的家乡,那地儿人不多,有弘一法师、索尔仁尼琴等,当然我认识他们,他们并不认识我。至于环境则很难说,可能有鸟语花香,也可能终年漫天大雪,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我可能会像林教头那样挑一葫芦酒独守山神庙,也可能如出走的宝玉,消失于一片白茫茫,不管变作谁,都是一种念想。灵魂的家乡有这点好处,它是变幻的,你不用担心必须终老于某地,就像大海里的鱼,哪里有清流就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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