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古以来，人们多有一睹名贤风采的渴求。 从传世画作来看，宋代以降的文人形象多以画家“写真”的形式保留下来，而非后人依靠想象对前贤完成的形象塑造。如王绎、倪瓒《杨竹西像》卷，便是由两位画家合作的一幅像主栩栩如生的肖像佳作。 王绎、倪瓒 杨竹西像卷 赵孟頫作为元代的艺坛领袖，也是一位对肖像较为重视的艺术家，曾创作《自写小像》册页。 赵孟頫 自写小像册页 图中幽篁成林，水流潺湲，松雪把自己画得颇为精致，尽管面目难以清晰得见，但在执杖回首的瞬间，超然出尘的气质却跃然纸端，令人难忘。 如今，松雪的家乡湖州有不止一尊他的塑像，而这些塑像的姿态就是取自这幅《自写小像》。 湖州莲花庄中的赵孟頫像 然而，此图仅仅是将其置身竹林之间而体现操节高雅，无法满足人们对于清晰了解其具体形象的愿望。那么他的风采究竟如何呢？据他自己说，当年正走在大都街上，迎面而来一位文士，直言相问：“您就是赵子昂吧？”他自然是一头雾水，忙说：“您怎么知道是我呢？”对方答道：“我是田衍，听朋友鲜于枢讲，赵子昂神情简远，若神仙中人。我在京师好些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今日一见，不是您，还能是谁呢？”（赵孟頫《田氏贤母之碑》）仅仅凭着不到十个字的形容，就能在大街上被人一眼认出，这得多么俊朗才能如此啊！ 其实，关于松雪的不凡形象不止文人圈子里这么传颂，元世祖忽必烈初次接见松雪，也称他作“神仙中人”（《元史》卷一七二《赵孟頫传》），元仁宗则以“状貌昳丽”（杨载《大元故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赵公行状》）之词相赞。 赵孟頫不仅才气、相貌、气质俱佳，而且人物画得也超凡入圣，佳作如《人骑图》、《老子像》等，人物面部刻画细腻生动，衣纹勾写自然流畅。 赵孟頫 人骑图卷 藉此极佳的造型功力，绘制肖像自然不成问题。禅宗临济宗的祖师中峰明本与赵氏谊在师友，往来殊多，感情深厚。赵孟頫为中峰绘制的画像就著录于清初吴升的《大观录》。以此推测，赵孟頫绘制令观者看清眉目的自画像应当不成问题。 赵孟頫 老子像（《小楷书道德经卷》） 据赵氏的外孙女婿陶宗仪记述，当时的肖像画名家陈鉴如将一幅赵孟頫像送到像主面前，赵氏提笔修改图中未能尽传神采之处，并指出人中在唇上的缘故（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五《人中》）。此则记载愈发反映赵孟頫于肖像画的技巧娴熟之外，更有对肖像画的深入体认。而元代至正年间的傅生曾作七绝一首，诗名为《题赵子昂自画小像》，则进一步证实赵氏确有挥翰自写容貌的画像传世。 关于赵孟頫绘制自己的肖像，尚未发现原作，查找到的多为蒙元、明清文献与现存图像中的些许痕迹。包括摹本在内约略有10种之多，其中禹之鼎摹《赵孟頫自画像》为存世画迹中最好的一幅作品。 禹之鼎摹赵孟頫自画像 此本在圆光之内绘写赵孟頫半身肖像，并摹松雪行书七律《岁晚偶成》与其次子赵雍书“至治二年（1322）八月男雍拜装”。禹之鼎（1647—1716）曾官鸿胪寺序班，善画人物、山水、花鸟，尤精写真。肖像画面貌多样，白描法、墨骨法、江南法皆有造诣，所绘人物形神兼备，独具一格。在临摹赵孟頫自画像前，禹之鼎已为多位名家绘制过肖像。如：康熙八年（l669）为吴伟业写照，康熙十三年（l674）为徐乾学、姜宸英、汪懋麟三人绘《三子联句图》，康熙十五年（1676）为汪懋麟绘《少壮三好图》；康熙二十一年（l682）夏绘《高士奇像》卷。 禹之鼎 高士奇像卷 应该说，禹氏的肖像创作得到了时贤的认可，后人的种种称赞并非虚誉。此外，从他笔下的《仿赵千里三多图》轴、摹自仇英《右军书扇图》轴的《题扇图》轴多幅画作，可见精致细腻、准确流畅的摹古功力。以此功力摹仿赵孟頫自画像，应与原作并无多少偏差。 禹之鼎 题扇图轴 以上，是从禹之鼎摹绘能力的角度来讲的，那么其摹绘对象——赵孟頫自画像本身是否可信呢？在禹之鼎摹本上，赵孟頫头戴钹笠冠，身着质孙服，外罩比肩。这些在元代的服饰制度与形象上都有相关的记述与文物遗存能够对应。 首先是钹笠冠，此为元代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的常用之物，因笠形如圆钹故名。其次是质孙服，汉语译作一色衣。其形制为上衣较为紧窄，下裳较短，二者相连。经研究，质孙是元代达官贵人地位和身份的象征，皇帝所赐质孙，多以显示对臣僚的宠爱，受赐者往往以此为荣。最后是比肩，其与钹笠冠同样是元人常用之物。比肩为罩在男式质孙服或女式窄袖长袍之外，搭配穿着的一种半袖袍服，其袖不及臂长的一半，而适合骑射。以上解说，是为说明禹之鼎临摹的对象并非凭空臆造出的赵孟頫自画像，因为摹本上所勾写的冠服细节倘若不是熟悉元代服饰之人绝难向壁虚构。 此外，禹之鼎摹本中的松雪相貌俊朗，态度儒雅平和，正与文献记载相吻合，同《自写小像》中松雪的清瘦脸型也是相近的。可以说，这一摹本无论是服饰还是形象都符合赵孟頫形象。 不知道，这样的赵孟頫是否符合您心目中的形象呢？ 本文作者：汪亓，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赵孟頫书画特展”筹展组负责人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