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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不知是撞了哪方的财神了。 想当年他一身破烂、身无分文的进城来打工，走马灯似的往城里人开的店子里钻，嬉皮笑脸的问，老板，您发财，您的店缺不缺人手？店里忙的，老板跺着脚皱着眉像轰乞食的野狗一样咋巴着嘴，将他往外赶，店里闲的，城里人无精打采的打量着王二，个小，豆眼线眉，一身黄泥，像刚从泥田里滚出来的牛犊，城里人漫不经心的问他你会干什么，王二想了想说，我什么都会，村里人会说我聪明，什么盖屋、烧砖的手艺，我看一眼就会。 城里人嗤之以鼻。 王二好不容易找了份建筑民工的辛苦活，拼死拼活的干，一天能赚十五块，王二狡猾着呢，他想每天工队给的饭连肚子填不饱，还要人推砖车，合水泥，在村里要老牛犁田，还要让它结结实实吃顿小米粥呢。他躲在人群里偷懒，或者给监工敬烟。 没到半年，王二不干了，他集合同村的人，组织了一个建筑工队，想自己做老板，大家七嘴八舌的出谋划策，说包政府的工程最有钱赚，但包工程，要先有钱往官家的口袋里塞。王二二话没说，从他那件满是补丁的棉衣里，摸出一张农村信合社的存折，4858块6角，他咬着牙说，这是我的家底，不够的，大家凑，谁出得多，将来分红就多。 大家觉得王二是个有主见的人，都信他了。 王二有模有样的穿着廉价西服，出入政府衙门，请客吃饭，跟建材店的人称兄道弟，硬是让他承包下几个两百多万的公厕工程，发了大财。他在人前夸说，嘿嘿，城里的土地爷是我干爹呢。 水电公司的员工宿舍盖好后，公司欠了王二的十几万的建材费，王二催了几次，马经理推说公司没有现钱，王二不急不恼，第二天，他把农村的老婆女儿用小车接进城来，住进了顶层空着的、最宽最大的三室一厅，他又花了四万多块买水晶台灯、时尚家电，里里外外装修了一番，把家搞得富丽堂皇、美仑美奂，他沾沾自喜的说，县长家里也不过如此，老子在城里混了四年了，总算有一个像样的家了。 王二媳妇农村下田上坡，生的身体高大，比王二高半个头，进城后有点不习惯，整天在家守着，穿得还是乡下人模样，几次王二的朋友来家里做客，打趣说，王二，怎么只见你家的保姆，不见女主人啊。王二是有头有面的男人，觉得面子过不去，数落了媳妇一番，拉着她去最贵的时装店买衣服，女人穿上，躬腰缩颈，表情滑稽，她问了问价格，大惊失色的来了一句，半丈布的衣服比两头猪还贵。王二颜面大失，心想村姑就是村姑，穿上凤凰衣，也还是鸡，哪能跟城里大街上那些抬头挺胸的女人比。 王二这几年在外应酬是开了眼界了，媳妇是乡下女人，即使王二花天酒地，她管也管不住，一群漂亮女人都围着王二转，不过王二心里明白，女人对你好，是因为你有钱，他才不会中美人计，把血汗钱抛进水里。一次，王二在宏发大酒店宴请气象局的王局长喝酒，他觉得一个女服务员一直在看着她，王二回看她，她的眼神又瞟开了，女服务员一身旗袍，皮白肉嫩，是个美人胚子，王二虽然在外见过的女人无数，但他一眼就觉得那个女人分外顺眼，不化妆也胜过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王二让她给王局长敬酒，她端着酒瓶，酒倒进酒杯里一滴也没溢出来，说起话来，入情入理，声音柔得人骨头都酥了，三杯酒下去，王二顺顺利利的拿下了工程，王二高兴，问你叫什么？女人微笑说，我叫吴珊珊，四川人。王二抽出一个五百元的大红包，塞到吴珊珊手里，吴珊珊瞪了他一眼，生他的气，说，王总，你看不起我，我敬你，你却把我当外人了。王二心想这女人不俗，说，你今天帮了我大忙了，你想要什么？珊珊璨然一笑，说，我就想跟王总碰三杯酒。旁人笑眯眯的直起哄，要喝就喝交杯的。女人也不推辞，只要王总赏脸。三杯如蜜如火的茅台酒一下肚，珊珊颊上红霞灿烂，分外迷人。 王二魂不守舍，对吴珊珊牵肠挂肚，一有机会就往宏发酒店跑，对珊珊关怀备至。珊珊出得众，经常把王二带来的人哄得乐呵呵，心里舒服，王二对他又爱又敬，一次吴珊珊醉了，顺势就躺在王二怀里，她说了许多知心话，诉了许多女人苦，王二对这个女人怜爱极了，珊珊问他，你爱不爱我？王二点头，女人流泪，说，王哥，我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我不求你能名媒正娶我，我只想跟着你，就心满意足了。王二认定珊珊不是贪他的钱的女人，握着吴珊珊的小手说，珊珊你别在酒店干了，你受的苦够多的了，你是我的女人，我养你。珊珊含着泪点头， 王二把珊珊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在高级公寓里，心花怒放的说，珊珊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买。珊珊撒骄说，我不是一个贪财的女人，我只要你多陪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缺。 王二经常外在,说是忙于应酬、跑工程，王二媳妇在家里闷得发慌，一天，楼下的李四家来了贵客，他老婆来借醋，王二媳妇也正在炒菜，李四老婆嗅了嗅屋里的肉末茄子香，直夸王二媳妇手艺好，王二媳妇跟她聊得来，李四老婆就请她为客人下厨做菜，从此，王二媳妇带着女儿小燕就常往楼下走动，李四老婆下岗在家闲着无事，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边打毛线边家长里短的聊着，李四老婆说，王二天天在外，城里不比农村，外面的狐狸精多着呢，最会勾引男人，你要多花心思在自己男人身上。听得王二媳妇心里发慌，忙要李四老婆出主意，李四老婆说，不难不难，男人最要面子，女人除了要下得厨房，还要上得厅堂，你要会打扮。于是第二天，两个女人就去美发厅做皮肤护理，烫卷头发，王二一天喝得半醉，回到家正想让媳妇给自己脱鞋，一看眼前是一个画眉涂粉的时尚女郎，以为入错门了，酒惊醒了大半，好在自己的女儿小燕在一旁叫他爸，他才认出眼前的女人是他媳妇，王二哭笑不得的说，平时让你打扮，你不愿意，我出去几天，你就打扮成这样，回到自己家，还要被吓一跳。 王二对自己的农村媳妇是灰了心，他常常带着打扮得体的珊珊，出入应酬，吴珊珊八面玲珑，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气质，让人折服，她在生意上成了王二的左膀右臂，一年后女人给王二生了一个女儿，有点微微发福的吴珊珊就一心一意的在家，同邻居打打麻将，聊天，过闲日子。 城里来了几伙湖南帮的建筑工队，他们承包工程要价低，手段又活，抢了王二工队的好几笔大程，王二急了，跟他们斗红了眼，不计成本的跟他们抢工程，他心想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压下他们去，我就不在城里混了。 结果是斗得两败俱伤。 被湖南帮的搅了浑水，王二的工队一年没有工程，没有工程的流动资金补上到期的建材款，债主都跟在王二屁股后面，排成长队，王二急得抓耳挠腮，他掏不起珊珊母女租住公寓的租金，他不好说，晚上在床边抽烟，珊珊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说，生意不好，我们母女哪能拖后腿，你把贵重家具卖了，我们租一间木屋容身就行了。 吴珊珊虽通情达理，但她住惯了公寓，住了简陋的平房不到一个月，就常嫌民工宿舍吵吵闹闹，害她神经衰弱，她住不习惯。王二正因工程的事烦心，住到民工宿舍来后，常受不了珊珊有心无意的念叨，他发脾气说，那跟我那口子一起住，就好了！珊珊顶了一句，去就去，我还怕你家的母老虎不成。王二心里横生一计，心想，家里的媳妇一向温顺，不像城里的泼妇，两对母女住在一起，倒省了一大笔开销。 晚上，王二买了一个大西瓜回家。 半夜里，哐的一声，王二家的窗玻璃碎了，王二媳妇披头散发的跟男人撕打成一团，那女人身体高大，发起疯来，又抓又咬，五大三粗的王二也节节败退，隔壁邻居都衣裳不整来敲门，有的是来劝架，有的是来看热闹，隔壁李四老婆好说歹说，才将哭哭啼啼的王二媳妇带回自己家，媳妇牵着抱着布娃娃的的女儿小燕边哭边骂，姓王的，你不是人，我忍了你三年，你敢把她带回家，我跟你拼命。 第二天，王二还是把那对母女带回家，王二百般叮嘱，珊珊，你要忍啊。楼上再次闹开了锅，王二媳妇闷坐在沙发上，珊珊头刚想抬起来，王二媳妇哇的一声，跳起来，骑在吴珊珊的身上，吴珊珊体量娇小，不是她的对手，理亏似的被按倒在地，被王二媳妇撕扯着卷发，王二大喊，放开，快放开。努力分开扭打在一起的女人，王二媳妇被一把拉开，她哭天强地的在地下打滚，恶狠狠的咬着牙，我要掐死她，狐狸精。王二忙说，我也是没办法，她们住一个月就走，就一个月。女儿小燕站在一旁，与吴珊珊的女儿娜娜对视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对母女的入侵不久就成了事实，虽然时常有吵闹声，但很快便平息下去。那是别人的家事，邻居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也懒得多管闲事。 李四老婆原来是站在王二媳妇那边，王二媳妇再怎么说，是名媒正娶的，王二媳妇下楼来对她哭诉时，李四老婆常指桑骂槐的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是谗嘴的猫。她义愤填膺的鼓励她说，“三妻四妾是旧社会，现在是新社会，重婚是犯法的，告他去，让他坐牢。”王二媳妇愣了，说，“他坐牢了，我和小燕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纵容他，他敢娶两个，就敢娶三个，四个。”李四老婆恨铁不成钢的说。王二媳妇确定无疑的摆摆手说，“他不会的，不会。” 吴珊珊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在来之前她已经有主意了，母女俩带着小点心一户一户的拜访，她嘴儿甜，能说会道，三句两句，全楼的女人都失去了对她的敌意，而她的女儿，模样巧，嘴可甜了，叔叔长阿姨好的，叫人心里美滋滋的。 两个女人在一个屋顶下冷战着，王二媳妇睡大卧室，吴珊珊是后来的，睡侧屋，王二忙着在外面找工程，半夜三更，一身酒气的回来，就蹑手蹑脚的往侧屋里钻，直听到正室里砰砰砰的敲墙声，珊珊就向王二哭诉，你媳妇每天天没亮就起了，在客厅里乒乒乓乓的，吵得我睡不好，害我神经衰弱，她还把打扫房间的垃圾扫在我门口……王二连哄带骗的说，你忍一阵，等我找到了大工程，我给你母女租一套别墅住。 一天早上，王二媳妇把来城里补照的新婚大照片挂在客厅，向珊珊示威，谁知，吴珊珊第二天就戴上了一对金手环，在沙发上嗑瓜子时，故意把金手环炫耀一番，哎，我们去北京旅游时，北京的商场那叫大，我叫他别乱花钱，他硬是要我戴上。反气得王二媳妇害心绞痛。 王二媳妇每天只作自己母女吃的饭菜，把油盐酱醋全藏在自己屋里，心想，饿死你两个大小狐狸精。珊珊母女睡到大中午，她睡眼惺忪的穿着睡衣，飘到沙发上，打一个电话，喂，是熟食店吗，刘姐啊，我是吴珊珊，快送只烤鸭过来。她路都懒得走，半个钟头，吴珊珊刚梳理好，就有人敲门送来香喷喷的北京烤鸭，珊珊母女就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啃着，女儿小燕看得嘴馋，吴珊珊朝她笑，对一手一个鸭腿的女儿娜娜说，娜娜，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孔融让梨的故事你还记得吗？娜娜看着小燕，把一只给小燕，说，姐姐，你吃。王二媳妇瞪了她女儿一眼。 晚上，两对母女分别坐在一个长沙发两头，都不坐一旁的木椅，王二媳妇打毛衣，吴珊珊看电视剧，小燕，娜娜分别坐在母亲身边，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吴珊珊看着家庭喜剧笑得合不上嘴，而王二媳妇忍着笑，扭过脸去。 李四的老婆跟吴珊珊很快就要好了，两人一起上美容院洗眉毛、染指甲，珊珊对李四老婆夸了又夸，大姐，你打扮起来，就像电视上，那个…明星…叫什么…对…徐帆。李四老婆心里乐开了花，一天晚上，李四下乡出差不在家，李四老婆突发奇想叫两个女人下楼吃饭，她两边讨好的说，既然住在一个屋里，就好好过日子，别在斗气了，要怪就怪王二不是东西，谁叫我们是女儿身，注定一辈子受男人的气，吃男人的亏呢。两个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都眼红了，流泪了，两个女孩抬着头看着母亲的眼睛，说，妈，你别哭，妈。王二媳妇吸了吸鼻子，放下毛衣，站起来，小燕去拿冰箱的凉菜。珊珊也笑盈盈的对李四老婆说，好，我打电话叫一大只烤鸭，我们就下来。 三个女人吃饭时，拿来男人们喝的白酒，话也多了，吴珊珊主动陪罪，给王二媳妇斟满酒，说，姐，过去是我不对，我是小，你是大，我给你赔罪了。王二媳妇也拿起酒杯，说，是我太使性子了，我认你这个好妹子，经后我们就是亲姐妹了。两个女人化敌为友，和和气气的将酒一饮而尽。珊珊对一旁的女儿说，娜娜，别只知道吃，快叫大妈。 冷战之后结束了，开始和平共处。王二回到家，看着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忙着给自己炒菜做饭，他先是愣了，转即呵呵直笑，抱起两个女儿，让两个女儿分别在自己脸上亲一下。 两个女人一起去李四家串门，小燕牵着娜娜的手，像一对小姐妹，娜娜娇气，爱哭，她认准姐姐的好脾气，碰到不顺心的事，总要哭上好一会儿，要小燕哄她，逗她，然后破涕为笑。 王二被骗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个浙江来的大地产商贷了银行一笔巨款，准备在城里的黄金路段盖商业大厦，王二四处活动，好不容易投中了标，谁知，大厦盖了一半，地产商就携款跑了，他欠下了几十万的建材费，只好也跑了，他临走时，打了一个电话回家，我这次是栽了，我先出去躲一阵，你们别担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债主就一窝蜂的堵在王二家里，乌烟瘴气的把一个家搞得不成样子，王二媳妇把两个女孩托在李四家，珊珊一个劲的跟债主们说好话，吴哥，王二不在家，就我们女人在，他出去找工程了，您说包大工程哪有不相互欠点钱的，我们家王二也不是欠钱不还的人，等一阵他找了工程就还您。王二媳妇在一边点头讨好。一连守了一个星期，债主知道王二不可能回家了，便开始搬家具，两个女人死活不依，搬电视时，珊珊抱着电视死活不撒手，她哭着叫嚷着，“今晚还有《还珠格格》呢，没有电视让我怎么活啊。”王二媳妇拉着扛冰箱的人的衣服，骂道，“是王二欠你们的钱，这冰箱是我自己掏钱买的，谁搬我跟他拼了。”两个女人那斗得过追债恶狠狠的男人，楼道里充斥着凄惨的哭喊声。而小燕躲在李四家，抱着妹妹，安慰着，不哭，别怕。 王二一直没有回来，两个女儿就同舟共济的生活在一起，照顾着两个女儿。 一天，两个女人来李四家道别，她们要走了，房子卖给一对新婚夫妻，卖房的钱还了一部分债，她们希望能还完债，王二能早点回来。李四老婆流着眼泪问，你们回哪？两个女人商量好了，王二媳妇带小燕回乡下娘家，珊珊带娜娜回四川老家。妹，记得打电话给我，如果可能，以后我们还一起过。王二媳妇眼泪止不住，珊珊眼泪汪汪的说，姐，我也舍不得你啊。 分离的那天，两个女人瞒着两个女儿，说去街上买新衣服，两个女儿看着母亲都拎着行理，知道是要分开了，妹妹死死抓着姐姐的小手，，两个女人分都分不开，她们极力挣脱母亲的怀抱，哭喊着，姐姐；妹妹……。（作者：晓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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