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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故事|薄命是红颜

 深海有鱼名为鲲 2017-09-18




图片发自简书App

前记:

十多年前,我在深圳一家日报社里实习。

一天,报社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叫琴的女人想让我们报社帮忙给她寻找遗失的女儿。

我受命采访这个故事。于是,在一个明媚的春日的下午照着纸条上的地址寻了去。

琴住在宝安区沙井镇一个农民村的小巷子里。我转了几次车,费了许多周折,才走到一个狭长的胡同里。

胡同两旁是高高的独栋农民楼,一栋连着一栋,密密地拥挤着,人在胡同里就显得格外小,有点见不到天日的感觉。偏偏胡同里又很热闹,两边的房子都是门面房,理发店小吃店杂货店做什么生意的都有。

走着走着,窄窄的巷子里居然出现一小块没有盖楼的空地,写着“蚝村活动中心”。空地中间,是一棵百年大榕树,有一个老人在树下拉着二胡,声音咿咿呀呀断断续续的,那种凄凉绕树三匝余音袅袅。

走过空地,是一个垃圾收购站,在那里,我见到了琴,一个40岁左右的女人。

当我看到她时,很是吃惊,这个女人,有一种自带气场的美。她穿着一个改良版的旗袍,发髻整整齐齐地盘起,和她背后的那个垃圾收购站的背景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我说:“姐姐,你真美。”

她拉着我的手说:“我这辈子都爱臭美。”

于是,没有任何障碍的我们聊了起来,这一聊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月挂枝头我才离去。

那个下午,我听了琴长长一生的故事。榕树旁的二胡声隐约传来,风翻卷着树叶到我们脚下,就像在北方的秋天里一样。

从那天起,我每天下午都去找琴,听她讲自己的过往经历。

在琴的故事里,我唏嘘了许久。

(一)

琴出生在四川的一座大山里面。那里青山环绕,碧水晴柔。

父母有十一个孩子,前十个都是女孩,最后一个才是男孩。

琴的父母常年在距家几十里的青石镇上打工,带着她们的弟弟。留下琴和她的九个姐姐在村子里生活。最大的姐姐十五六岁了,能带她们玩,给她们做饭。琴对父母没有任何的印象和感情。似乎,他们之间都视对方为空气。但于琴而言,这种无视是无奈,更是绝望。

琴说,在她幼小的记忆里,有两点感受特别深刻。其一是饿,常常是没有吃的,就去红薯地翻红薯,翻到了红薯就在河边洗一洗,生吃下去,也是很香甜的。其二是恐惧夜晚,天一黑,就看不到路了,她和几个姐姐就抖在一条被子里,听到野猫和鹰鸟的叫声,就想往被窝里深钻,但是那条被子往往连他们几个瘦小的身体都盖不住。

琴的父母常常会从青石镇领来所谓的有钱人,来她家挑选孩子领养。她的三姐、五姐、八姐都被有钱人家领走了。

每当看到姐姐被领走,琴一方面是害怕,害怕陌生人带她到未知的地方;另一方面又有一丝隐隐的羡慕,她好想看看青石镇是什么样子,也好想见见父母眼中的有钱人家生活是什么样子,想的最多的是:到了有钱人家是不是能吃饱呢?

这一天终于来了。在琴六岁的一天,青石镇的一对中年夫妇来村里带走了她。

琴说她忘记了那一天具体的情形,只记得自己在离开村子的时候没有哭,心里想着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了。几个姐姐呆呆地望着她被领走,云雾弥漫了山野的上空,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养父母家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饭店。不愁吃,琴第一天到养父母家就吃了大饱。

她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殊不知却是噩梦的又一段。

养父母家没有女孩,只有两个男孩:一个12岁,一个10岁。琴当然不知道养父母把她买来的目的,但从进这个家的那天起,琴就有了做不完的家务挨不完的打。

琴的主要任务是喂猪。因为养父母家的饭店会有剩饭菜,所以在院子的后面空地上便养了几十头猪。饭店里剩下的饭菜整桶整桶地担过来,琴便先挑一碗来吃,剩下的拌上猪食喂猪。除了喂猪,她还要洗全家的衣服。喂猪的活又脏又累,但是琴倒不觉,她似乎是天生就爱美的人,总是穿的干干净净。尽管很多时候是哥哥们剩下的补丁衣服,她也会拼命搓洗,用刷子刷得白白净净。

挨打主要是由两个哥哥引起,两个哥哥对这个新来的妹妹很新奇。欣喜他们有了可以随便指派、随便侮辱、随便欺凌、随便打骂的妹妹。他们让琴干所有他们不想干的事,背书包、刷鞋子、系鞋带。他们让琴去商店里偷他们想要的玩具,琴不同意他们就拽着琴的头发厮打。两兄弟甚至以扇琴的耳光为乐,经常莫名其妙地就你一耳光我一耳光地扇琴,看着琴瑟瑟发抖的躲在地上,他们再用脚踢她。琴被打痛了,有时也会反抗,但每次她和两个哥哥打架时,招来的都是养父母对她往死里打,打完之后跪青石板。那几年,琴的大腿上、胳膊上、脸上都是伤痕累累。

也不是没想过逃跑,那一年琴10岁了,听说了自己父母就在镇上的消息。在一个雨夜跑着找父母,没听到父母见她第一眼就问,“你咋来了?我们没你这个女儿。”

无奈的琴又哭着跑回去,结果被养父母罚跪一个晚上。

(二)

琴永远也忘不了的是12岁那年的那个雪天。

那时,大哥二哥都已经早不上学了,是镇上的混混。有一天,他们领了一群混混来家里玩。

天空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他们没地方去,就窝在屋里打麻将、喝酒。琴在厨房里炒菜做饭,她觉得自己是他们的奴隶。当琴做好一锅米饭给他们端过去的时候,这群小混混邪念产生了。

是的,他们玷污了琴。不知道是八个人、还是九个人、还是十个人。两个哥哥也都在内。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琴麻木地任眼泪滚落成行。

那个雪夜,琴一个人走在小镇上,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她的身体火辣辣地疼,她的心如冰一样冷。有那么一刹那,琴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但是活着本身又似乎没有意义可言,她也没有死的勇气。

从那天起的夜夜夜夜,琴都在噩梦中惊醒。常常会有黑色的幻影在夜里走到她身边,她恐惧又期盼着。似乎幻影是她最恐惧的仇敌和最亲密的朋友。

两个魔鬼一样的哥哥还是会时不时地骚扰她。经常流血,时时疼痛。她的身体如同插入一把刀,但她以木然应对,好像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她拒绝和养父母一家人说话。养父母隐约知道了自己儿子干的事,但似乎也是默许的态度。

若干年后,琴知道自己两个操蛋哥哥因为在镇上打架一个死亡一个进了监狱,她在心里长笑了一声:苍天终于开眼了。

命运的又一次转机发生在两年后的一个毫无预兆的早晨。

经常在外面闯荡的镇上的一个邻居叔叔突然在一天早上找到正在喂猪的琴,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出去打工?琴抬头看看太阳,明晃晃地耀眼,又似乎在她眼前散成光芒万丈。

她想都没想就点头了。邻居叔叔说:“那好,你什么都不用带。中午12点我在车站等你,你小心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然后叔叔就走了。

于是整个上午,琴的心中都闪着明晃晃的太阳,想着想着就哭了。

琴很早很快地把活干完,然后溜到车站。小镇上的车站极小,极破落。每天只有中午一列通往市里面的列车。琴从来没有坐过,14年的生命中,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青石镇。但是,一点都不依恋。

她偷偷地跟着叔叔上了车,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叔叔倒是很轻松,遇见认识的人,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我侄女,跟我去外面打工呢。”

一路上,叔叔对琴很好。给她买她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饼子,带她住铺着白色床单的宾馆,说话还很温和,没有打过她。对于琴来说,这就足够了。

不知道转了几次车,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最后辗转来到北方。

叔叔把琴带到一个偏远的村庄,一栋破败的房子前,对琴说:“孩子啊,你不要怪叔叔,你在这里会比在家生活的好呢。”然后,叔叔就走了。

琴被叔叔卖了。卖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满脸胡子拉碴的丑男人。

(三)

丑男人姓胡,在村里的外号是“胡子”。

胡子穿得落魄又邋遢,络腮胡,身上从胳膊到肚子到腿部都是长长的黑色绒毛,像是没有退化干净的原始人一样。

他还好吃懒做。不愿意去地里干活,靠收破烂为生。但有时手脚还不干净,常常偷鸡摸狗的,被村里人嘲笑。大家见到他就像见到一个可以调侃的对象一样,似笑非笑地对他说:“胡子,张家村老张家有好多鸡呢,晚上去吧?”说完就哈哈大笑。胡子也很没趣地跟着笑。

胡子在外面被嘲弄,在家可气势了。琴是他花钱买来的,他不管不顾毫无疼惜地折磨着她。他在她身上发泄着积累多年的兽欲,也发泄着自己在外面的不如意。他在外面碰到谁都跟着无趣地笑,回到家里打她打得又狠又重。

琴在村里不敢出门不敢说话。可能地域原因,她长得特别白净,和当地那些烈日暴雨下干农活的女人们看上去很不一样。她不会说当地方言,一出门,就有小孩子成群成群地追在她后面喊:“蛮子蛮,坐花船。花姑娘,穿红衫。小蛮腰,风里飘……”琴听不懂孩子们喊的什么,只是知道他们喊她“蛮子”,这个一个很不好的称呼。她有时也嘟囔地回骂一句,孩子们听她说话愈觉得可笑,哄笑着跑开了。

胡子有一个厉害的妈。这个妈是村里的长舌妇,什么恶毒的话都能说出来。琴听到她每天在喂鸡的时候,都对着鸡骂:“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买你过来干嘛?”琴知道那是在骂自己。

这个时候,琴身上还没有来过大姨妈。14岁的她又瘦又高,像是一根竹竿。有时看上去还是个孩子。虽然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孩子看过。

琴又过了两年非人的日子。白天,她要去地里干农活。晚上,被胡子野兽一样地蹂躏。

16岁时,琴怀孕了。

生孩子那天,又是个雪天。雪厚厚地落了一院子,琴疼得跑到院子里的雪地上打滚。

胡子去喊接生婆了,但是没人愿意来。

琴疼了大半夜,从屋子里滚到院子里,又滚回屋子里。婆婆胸有成竹地说:“不用怕,谁都有这么一回。”她烧了水,准备了剪刀。

折腾了半夜,孩子终于出生了。幸好是顺产,但是琴觉得命已经去了一大半。

婆婆一看出来的是个女孩,转身就走了。留下手足无措的胡子和疼得昏了过去的琴。

这个女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不讨人喜欢的。她长得特别像胡子。琴一看到小孩,就发自内心的厌恶。

她真的不喜欢孩子,但是当孩子吮吸着她的奶水甜甜地入睡的时候,她又想,这是自己的孩子啊,自己就这样命运地走过来了,孩子要像自己一样吗?

由于琴白天要去地里干活,孩子就交给婆婆来管。婆婆常常把孩子放在院子中间的坐凳上晒太阳,久而久之,孩子的眼好像有点异常,看人总是斜着眼一样,琴愈加不喜欢。

但是琴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一方面是生了孩子,胡家人认为她不会跑掉了,对她也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婆婆生病了,脑癌,没钱治,没力气干活,便也没力气骂琴了,甚至有时候哼哼唧唧让琴给她端水端饭。因为胡子收破烂常不在家,琴便有了主人的感觉。

琴在村子里也慢慢混熟了。她学会了当地的口音,甚至还有了几个要好的可以说话的姐妹。这些姐妹们和琴张家长李家短地唠嗑,琴越来越像当地人了。她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可以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她从没付诸过行动,因为不知道何处是归程。

琴也没有像电视上表现出来的以恩抱怨。她把受过的屈辱挤压的怨气全撒在了这个曾经侮辱过她的婆婆身上。她并没有给婆婆端吃端喝,而是让这个曾经的恶女人睡在牛屋里,与牛粪相伴。她经常一天只去送一顿饭,由着那个女人自生自灭。

胡子对自己的母亲也没见得怎么孝顺,混子一样三天两天回一次家,也懒得管自己的妈。有一次,胡子出门了,天冷,琴连续三天都没去东边的牛屋,再过去时,发现老太太已经死了。老太太死的时候,似乎受了很大的痛苦。她从床上滚落下来爬到门口,一路上都是挣扎的痕迹。裤子兜里还有屎尿。

琴说,看到婆婆那张死亡变形痛苦的面孔,她有一刹那的害怕和愧疚。她想如果真的有地狱,自己这么做会遭报应的。但是就算时光重来,她估计还会那么做。

胡子回来,草草地安葬了母亲。村子里有些风言风语,有人背地里给胡子说,琴虐待了婆婆。

葬了母亲的胡子喝醉了酒,把琴吊起来毒打。他把琴吊在中间客房的大梁上,拿出抽牛的鞭子打。他每抽打一下,琴就凄厉地喊叫一声。那是一个春日,野猫在夜里骇人地叫着,和琴的嗷叫声交织着,刺破了黑夜的长空。

胡子边打边喝酒,然后把酒水吐到琴被血淋淋的鞭子甩过的血痕上,由着琴嚎。

没有人来劝,琴的喊声越来越弱。天快亮时,村长来敲门,隔着门缝对胡子说:“胡子,教训一下就行了,你可别给我弄出什么人命!”胡子才把琴放下来。

琴觉得自己要死了。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胡子把村里的医生肖老爷子叫过来给琴伤口上药。肖老爷子叹着气说:“胡子,你也太狠了,能不能过来看造化吧。最重要的是,看她想不想活”。

琴确实不想活了。她太累了,想歇歇。好几天她都滴水未沾。

当她再醒过来时,看见4岁多的女儿玉儿在床前端着水给她喝。看见玉儿那张酷似胡子的脸,琴一把把水推洒了,让玉儿滚一边去。

没想到,玉儿又端来一碗水,拿着勺子放在妈妈嘴边说:“妈妈,你喝吧,我要你活下去。我长大了会好好对你,我们一起打爸爸。”

琴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含着泪喝了点水。

过了一会,玉儿又给琴做了一碗面汤。才四岁多的孩子啊,头还没有锅台高,玉儿已经会站在板凳上做面汤会在清水里下面条了。这个孩子特别懂事,她知道妈妈不喜欢自己,总会讨好妈妈,像是琴的一个小屁虫一样跟在后面。琴面对这个女儿的时候心里特别矛盾,有时,她很温柔,会搂着玉儿又亲又抱;但是转瞬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动不动就对玉儿打骂。她,无法自我控制。

琴在给我讲自己经历的时候,语气特别平静,我听得肝肠寸断,她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唯独在讲到女儿玉儿这一段的时候,琴数次哽咽、数次落泪,以至于泣不成声。

琴说,是玉儿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总之,过了一个月后,她又复活了,虽然精神有点恍惚。

(四)

雪落了是春,春过了是夏。

第二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村里人抬着胡子的死尸回来了。

胡子喝了酒,去别人村子里偷瓜,被看瓜的老汉拿着一把猎枪打死了。

胡子被抬回来的时候,赤裸着上身,血水躺了一身,看不到哪个地方中枪了,据说是正心口。他的嘴里吐了许多白沫,粘了一脸。

琴嫌恶地不想再看第二眼。她没有一滴眼泪要为这个男人流,只有无尽的仇恨。

看瓜的老汉80多岁了,就住在瓜地里,似乎脑子也不太清楚。派出所带去审问也没有审出任何所以然来。然后,派出所又来人把琴带走了问。

这一问不要紧,居然发现琴是被拐卖而来的妇女。派出所所长很是兴奋,他们那段时间正在大力打击拐卖妇女幼儿案件,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破了一案。

所长也不让琴回村子里了,直接把琴安排在派出所的招待所里,准备把琴送回四川老家,顺藤摸瓜抓住当初拐卖琴的人贩子。

所长已经安排好车了,准备第三天出发。然而当所长兴冲冲地到招待所找琴的时候,找不到人了。屋里只有独自流泪的玉儿。琴不识字,没有留下任何的字条,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其实,琴已经在前一天夜里坐着县城里的火车离开了。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是不想回四川那个痛彻心扉的地方。她没有带玉儿,一个人走了,她在走之前陪玉儿玩了一天,给尽了她能给的温柔。她说知道玉儿这辈子跟着自己不会幸福,所以便狠心把玉儿留下了。她想派出所的人不会亏待了玉儿的。

琴坐的火车把她带到了广州。火车咣咣咣地响了一夜,每一次的撞击都让琴的心变硬一次。

她要彻底告别过去的那个世界了。那年,琴21岁。

琴在广州什么活都干过:饭店里洗碗、酒店里服务员、幼儿园做饭阿姨、工厂里订扣子……在颠沛流离中,琴认识了许多温暖她的人,包括现在的丈夫刘军。

刘军是琴在幼儿园做饭时认识的,那时刘军是那一片区域的电工。刘军的技术非常好,长得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小时候患了小儿麻痹症,腿有点跛。两人第一次出去吃饭,刘军倒了一杯水端给她。

很平常的一个动作,琴的眼眶却红了起来。她似乎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没感受过尊重和温暖,这么一个随意的动作,都能让她心惊。

婚后的生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刘军极尽所能对琴好。他温和体贴,勤劳能干。他们从广州来到深圳,在农民村里,开了一家电器修理铺,生意做的非常好。再后来,他们有了三个孩子。

琴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苦尽甘来。只是在夜晚睡觉时,她还是依然做噩梦,梦里哭醒过来。每当这个时候,刘军就紧紧地抱着他,抚慰着她。

慢慢地,琴的噩梦越来越少了。

琴渐渐地活得像个女人,像个母亲。她本来就爱美爱干净,无论在哪里都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时光的沉淀,让这个女人随着岁月越来越美丽。这样一来,刘军倒像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一样。只有琴明白,没有这个男人,就没有自己的今天。

琴说,现在的每一天于她都是新生,所以她要以最美的姿态活着。

是啊,琴在用美丽的外表装点自己曾经荒芜的人生。

在女性世界里,许多不加装饰的女人,可能活得很舒展自得。

而像琴这样外表漂亮的女人,内心却是千疮百孔。

谁知道呢?

在夜深难眠的时候,琴会想起自己的玉儿,玉儿是82年出生的,活到现在也该快30岁了吧?不知道在哪里呢?结婚了没?有没有孩子?

一开始,琴没有给刘军说过过往。她说父母死了没家没亲人,刘军隐约感受到她的痛,也不多问。

在彼此成为亲人的几十年岁月中,琴慢慢地断断续续地给刘军讲了一些过去的不堪,刘军心疼包容着琴的痛楚,在刘军的支持下,琴和老家的几个姐姐联系上了。刘军还一直劝她找回女儿。前些年孩子们都小,琴也没真的付诸行动。现在孩子们渐渐大了,琴愈发地思念玉儿了。鼓起了很大勇气,琴才拨打了我们报社电话的。

(五)

我随着琴的故事或悲或喜。

她的童年是孤绝的,尽管有父母,却等于将她遗弃。把她置于一个四顾渺茫的空间里。

继父母和禽兽哥哥们的凌辱,让她的心口被插上一弯长刀。

人贩子叔叔表面的温情把她推向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和胡子在一起的日子里,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尊重、珍视、呵护。

无论在故乡还是在异乡的土地上,琴都被生活一次次地强奸。

这世间该有多少的苦让一个女孩子从小就开始承受?

一个人要走多远的路才能遇上生命里的那份温暖?

幸好还有刘军这样的人,他就像寒夜里的一颗星,照亮了琴枯井里的心灵。

于琴这样的女人而言,她要的温暖不多,只要一点点,就能给她生存下去的力量。

世间的你我,是不是不该吝啬于自己的关怀,把爱给予那些寒冷的心灵?

愿琴这样的女人,能被世界温柔对待。


后记:

报社辗转来到了琴当初被拐卖的地方,找到了已经退休了的派出所所长。所长对琴记忆犹新,说这么多年都等着琴回来。玉儿在派出所集体大院里生活一年后,被县里一家没有孩子的教师夫妻家庭领养走了。他们待玉儿非常好,玉儿长大后特别出色,长到170CM的身高,又漂亮学习又好,后来考上了复旦大学,现在上海工作。她每年都会回来看所长的。

我们报社给玉儿通了电话,她拒绝认琴这个妈妈。琴在一边听得泪流满面,但也很心安。她说知道玉儿好就行了,她不求玉儿认她,是自己对不住玉儿。

我们没有再强求玉儿,对彼此来说,或许这都是最好的结局。若是玉儿知道母亲的经历,或许有一天她会理解、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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