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知秋

耿艳菊

《淮南子·说山训》中说，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诗人也感叹，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一片小小树叶的改变，被心思细腻的人拾起来而见到季节的更迭。可是，每每在入秋的时候，看到读到这样的细腻，总觉着暗藏着隐隐的忧伤，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

季节的更迭是自然无力抵御的，就像年龄，我们谁都无法与它抗衡，老是趋势。生命总是复杂多样，有人越活越糊涂，也有人越活越清澈，如孩童，如赤子。树叶的飘落让人感受到季节的悲伤，而除了树叶，日日照亮世间的阳光也在随季节变化，却丝毫无忧伤的暮气。

立秋以后，阳光依旧亮烈，不过到底和夏日不一样了。宛若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容貌上倒是看不出分晓，可是举手投足，言谈笑语间却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稳稳的岁月累积起来的无形的气质。夏日的暴烈和过盛的气息一如年轻时的嚣张气焰，处处锋芒毕露。立秋是个分界线，不可一世的阳光，初秋便收敛得如低眉顺眼的闺秀。低头看地面，阳光清净如水。

这样的阳光像加入了柔顺剂，明亮亮的，滑溜溜的。它们从人行道两边的树叶泻下来，洒在人们的脸上，发上，肩上，胳膊上，鞋子上，蹦蹦跳跳的。忍不住伸手去捉。后来干脆摊开手掌，笑眯眯的，看着阳光像鱼儿一般晃悠着自己游到掌心，然后盈盈一握，似乎整个世界的阳光就跑到心底里了。

阳光和秋如此以有趣机智的姿态在季节里延伸，而人生知秋的心境也多半这般，清明如镜，清心似水，智慧如摊开的手掌。对生命中的一些事情，不再倔强，不再固执，不再一味强求，明白了放下与轻松，知道了舍弃与得到。这世间万物千般，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顺其自然，是季节，也是人生。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刘禹锡是多么豁达机智，他不看落叶知秋，而去关注秋日胜春朝。朝气蓬勃的青春有其欣欣向荣，繁花似锦的华丽排场，而明净如秋水长天的生命之秋也自有其诗意禅心的美好。

阳光如水清澈透明的午后听一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沉浸在秋天的童话里，陶醉在秋天的温馨烂漫里。亦可读一读里尔克的那首《秋日》：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在林荫路上不停地，徘徊，落叶纷飞。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人生知秋的心境可以像落叶纷飞，也可以像阳光下的童话一样干净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