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 洁 表姐说，她是坚决不再结婚了，对于她来说，仿佛婚姻只是一场噩梦。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像表姐这样经历过两次婚姻却最终只落得满身伤痛的弱女子来说，这句话，似乎，更是颠覆不败的真理。表姐是我大姨妈的三女儿，她原本就属于晚婚、晚嫁外加晚育，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记得他们好像是在一九八八年冬天结的婚吧，其实，他们也算得上是自由恋爱。听说大姨夫一直就不喜欢那个年轻人，总觉得他百无一用，不愿种地，整天游手好闲，吃了上顿等下顿，整个一个混吃混喝的大混混！老人悲哀地看着女儿和那个满嘴空话，大话的小伙子出双入对，难分难舍，就摇头叹息不止。 可最终，表姐还是嫁了，一来，毕竟女孩子家年龄大了再不能够挑三拣四，挑肥拣瘦了，说不定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二来，大姨妈对于这个准女婿可是一万个满意的，而女儿也更是非这个男人不嫁，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愿吧。大姨夫这么想着，也就点头准许了这门亲事。表姐嫁过去的时候，我大姐也跟着当了“送亲客”去了一趟男方家。大姐回来后一进家门就给我母亲讲，表姐嫁到那里之后面临的窘境：房子是借住别人家的，家具也是借来的，结婚还不到三天，别人家就来拉走了所有的家具。 表姐是在结婚后的第二年回来的，挺着个大肚子，据大姨妈说表姐实在无法忍受夫家的贫穷，还有她丈夫的好吃懒做才回来的。按照我们家乡的老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一旦接近产期是绝对不可以回娘家生孩子的，民间就有“活一个死一个”的说法，可是，表姐还是回来了，她说，如果再不回来的话，那真的就该饿死了。后来，表姐生下了她的女儿，而她的丈夫，一直就没有来看望她们母女两个，这样一过就是四年多。后来，听说表姐离婚了，用一句很时尚很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她的婚姻自动解体了，女儿继续跟着表姐。是啊，经过三四年的常年分居，她的婚姻已经没有了任何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所以，离婚只是一个手续问题，只是一个或早或晚都要走的司法程序而已。 表姐再婚，是在女儿十岁的那一年吧，小伙子也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村人，二十九岁了，因为家境贫寒，所以只好找了表姐这样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二婚头”、“拖油瓶”。表姐对于第二次婚姻是极其珍惜的，在她看来，毕竟人家给了自己和女儿一个相对完整的家，于是，表姐始终任劳任怨地为他们的小家庭操心劳累着，从冬到春、由夏涉秋、秋去冬来，表姐瘦弱的身影一直忙碌在她家的那几亩农田里，而我的那个表姐夫呢？听说他每天所做的就是骑着摩托车，悠闲地四处兜风，要么就是找几个和他同样悠闲的男人女人赌钱打麻将。他还要求表姐必须得按时按点的给他做好饭菜，等他回来吃饭。 除此之外，表姐夫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让表姐尽快给他生儿育女，可是，表姐说，他们结婚时借的外债还没有还清呢，现在冒然要孩子，经济条件不容许，过两年再说吧。于是，家庭内部的矛盾越来越大，丈夫的责骂，婆婆的指责，小姑子们的刁难，一起向表姐袭来。后来，这一切终于升级为频繁的家庭暴力。我想，表姐的心，就是在天长地久的磨砺当中渐渐走向冰冷的吧。总之，表姐带着女儿，带着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又一次回到了娘家。 表姐的离婚起诉书是我帮忙代写的，记得那是三年前，我回去探亲，表姐来找我，明白她的意图之后，我还去找了大姨妈和大姨夫，询问了两位老人的意思，毕竟离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必须三思而后行。大姨妈和大姨夫也是同意他们的女儿尽快结束这段婚姻，所以，我仔细地询问了表姐在她的婚姻当中存在的很多问题之后，替她写了一份离婚起诉书。法院最终受理了表姐的离婚诉求，大概是两个月之后吧，表姐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她已经离婚了。可是她当初的那些嫁妆都让男方给销毁了，烧的烧，砸的砸，什么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都已经荡然无存。所以，在结束了第二次的婚姻之后，表姐再次回到了娘家。 在农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在娘家的屋檐下生存是很艰难的。首先，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所以就没有丝毫的经济地位，因此也就没有立足之地。表姐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丝毫的经济收入的“编外人员”，原先属于表姐的那点土地，早就在她第一次嫁人之后给村里收走了，因为女儿还要上学，自己和女儿总得吃饭，表姐就开始在当地打工，因为体力和精力有限，表姐只能做一些粉刷房屋之类的小活儿，收入极其有限。家里的弟妹们挤挤挨挨地住在一起，居住的空间有限不说，就是彼此间的磕磕绊绊，是是非非也不少。 于是，表姐只好带着女儿出去租房子住，可是，房子每月的租金终归是一笔大的开销，加上女儿还要上学，还有母女俩的生活费，再怎么精打细算也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时间一长，大姨妈看着女儿遭罪就心疼不已，她打算让女儿再嫁，开始四处打听，看有没有条件相当的人家可以接纳这一对母女，可是，大姨妈的想法最终遭到了表姐的强烈反对，表姐已经不再相信婚姻能够给她和女儿带来丝毫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她不相信会有人真的可以不嫌弃她是一个“拖油瓶”而心怀慈悲地接纳她和女儿，总之，表姐已经对于爱情、对于婚姻充满了怀疑，甚至充满了恐惧和排斥。 后来她对我说，这辈子，她就打算这样一直过下去，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和女儿相依为命，对于那些让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物质追求，以及精神享受，表姐表现得很坦然，她说，钱啊，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没了就不花了呗，老天是不可能会饿死我们这些可怜人的！她的目光坚定不移，这样说着，手里还在不停地搓洗着一件发白的牛仔裤，一个大条盆，一把搓板，最终能够洗去她生活中太多的不如意和阴影吗？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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