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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读《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还在懵懂的年纪。那时候会疑惑，为什么天空中的星星可以象征某些历史时刻。在我的印象中，星辰总是遥远而黯淡的，它们分散在天际，时隐时现，行踪诡秘。而文明的轨迹与此不同：任何历史事件的发生，是人类意志的显示，是特殊计划的履践。也就是说，历史变迁是人为的，有序的，而夜空中的星辰只是与人类文明无关的另一种存在。 那会儿我并不懂得宇宙浩瀚，也不懂命运无常，把闪耀的群星与人类的历史放在一起，对我来说实在难以理解。 茨威格以浪漫主义的笔触，描述了人类历史中十二个极为重要的时刻，那发生在某一天、某一小时、甚至某一分钟的戏剧性选择，决定了历史的走向。它们若隐若现，光芒闪耀。载入史册的事件，虽然不会被时时提及，但它们如同亘古长存的天体，昭示着某种永恒。 拜占庭的陷落与那扇忘记关上的“凯尔卡门”，亨德尔的《弥赛亚》和一封陌生的信，鲁热一夜之间的天才和《马赛曲》的传播，滑铁卢的惨败与格鲁希那一分钟的决断······每一个事件都彰显着人类意志的光芒。在茨威格的笔下，星辰般闪耀的，是浇灌了人类精神的历史时刻，它们看似充满偶然性，像极了巧合，然而一旦开启便带着永恒的色彩。 “伟大的时刻宛若星辰一般永远散射着光辉，普照着暂时的黑暗。” 群星不是人类的代表，就像连绵不绝的宇宙大戏的角色，并不全由人类来扮演。天空中的星辰不以人类为目的而运转，却是人类命运的象征。在占星学中，闪耀着的天体是神灵，它们关心世间万物，照看着历史，洞悉人类的生死循环。而它们本身也是宇宙命运的承担者。人们在对星辰意义的解读中，获得深深的归宿感，同时也明晰了根植于内心的敬畏：那看似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命运，其实还有更为宏大的宇宙背景。 因此，即便人类中的佼佼者，他们有幸参与星辰般的伟大时刻，以坚韧的意志为梦想奋斗，最后还是会臣服于命运之下。他们不得不隐去，或是主动退还众神所赐予的成就。 “众神除了保佑这个不能永生的人完成一项不朽的事业以外，再也没有保佑过他。”这是探险者巴尔沃亚的命运，也是那些追求永生者的真实状况。那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求不朽事业的庇护，但他们却忘了，没有谁享有邀功于上苍的权力，速朽者永远无法与天空中的星辰共命运。 对于伟大的作曲家亨德尔而言，当这位虔诚的大师竭尽所能，完成了不朽名作《弥赛亚》，便立即意识到这部作品自它诞生起就不再属于他了。亨德尔与巴尔沃亚这样的追逐者之间的区别在于，他清楚地知道，星辰照亮了他的生命，给予他一个载入史册的机会，但不会赋予他永恒的生命。他的创作，也只是神圣者无私的赐予。 这一切，就像奥地利诗人R·M·里尔克恰如其分地表达： “如果你是接住自己抛出的东西， 这算不上什么，不过是雕虫小技； 只有当你一把接住 永恒之神 以精确计算的摆动，以神奇拱桥形弧线 朝着你抛来的东西， 这才算得上一种本领，—— 但不是你的本领，而是某个世界的力量。” 对一个人而言，能够在历史的转角看到那个机会，并以舍我其谁的精神去追逐，已算得上在利用一种难得的本领。如果这个人能够意识到他的这种本领只是恩赐，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才是真正与永恒打交道。 人类收到了星辰的指令，是有限者试图接住无限者抛给他的命运。而漫天的星辰在恢弘的宇宙大化中，缓慢地完成它们的转变，却非个人所能把控，也非人力所能扭转。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人生路窄，有的人能够以精准的姿势接住星辰所抛来的东西，那已经是在天穹之下，个人所能做的最为恰如其分的事情了。 想起苏美尔神话的英雄吉尔伽美什。传说他拥有着三分之二为神、三分之一为人的极高的神格。他出身高贵，充满智慧，勇武过人，一生中建立起无数丰功伟业，但在永生的问题上，他仍然与凡人一样，既不能让他的朋友起死回生，也不能令自己的生命获得永恒。他虽历尽艰辛，终于在大海中寻获了神奇的仙草，但令人唏嘘的是，这枚能够给人以永生的灵药，还是被一条蛇衔走了。 英雄如吉尔伽美什，最终也只是与永恒擦身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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