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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皓首,其德长馨——曹础基谈心理分析与先秦哲学

 咨询师曹丽君 2017-09-22


(本文经授权刊出,转载清注明作者信息及转自微信公众号: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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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节前夕,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老师带着两年课程学员一起,去看望了研究院先秦哲学课程导师曹础基老先生。


在当代庄学研究专家中,华南师范大学曹础基教授是很有影响的一位。曹老师1960年从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在浙江大学继续攻读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他回到华南师范大学任教。


图为曹础基老师


在他刚回到华师之际,就碰上“文化大革命”,好在曹老师属于“逍遥派”,在特殊历史时期仍然可以坚持庄子研究。“文革”结束后,曹老师厚积薄发,不断有庄学成果问世,其中尤以《庄子浅注》和《庄子浅论》最负盛名。两著均不浅,而是很有深度,在新中国庄学史上享有不容忽视的地位。


《庄子浅注》作为新中国第一部庄子注释,以郭庆藩的《庄子集释》为底本,并对其疏忽、错漏的地方做了订正,其成就更是超越了郭庆藩的《庄子集释》。而以郭庆藩《庄子集释》为底本的《庄子》原文,经过曹老师精心考订,变得非常完善。也就是说,曹础基《庄子浅注》本的《庄子》原文几乎可成为定本。


曹础基老师的学术贡献不限于庄学方面。作为著名易学专家李镜池的助手,曹础基对易学的研究也很有成就。《周易通义》(中华书局1981年)是李镜池先生晚年研究《周易》的专著,由曹础基老师整理完成。该书出版后深受专家重视和一般读者欢迎,曾被列为商务印书馆一九八五年夏季十大畅销书之一。


曹老师年逾耄耋,依然笔耕不辍,近期出版了《周易旁训》、《老庄旁训》并坚持在澳门城大和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讲授《庄子》《易经》等课程。



与友


学员:曹老师节日快乐!很荣幸能够在教师节前夕来拜访您。老师看起来精神矍铄,身体一定很健康!


曹础基:不行啦,我都八十岁了,不用住院就好。很高兴你们来看我,我退休有20年了,学校里的事情都不管了,除了偶尔给系里的学生搞搞讲座,很少讲课,最多的还是在研究院给你们上课,每年都要讲好几次。

 


学员:能跟随曹老师您学习真的非常幸运!


曹础基:你们搞心理的,作用很重要!我有一个朋友,华师的周炽成教授,也是搞中国古代哲学的。他经常跑到我这里跟我聊中国哲学,非常棒的一个学者,我很喜欢他,跟他是忘年交。前几周他还来我这里,我们一起讨论,他看起来精神很好,可是突然就得知他住院了。我还去看了他,过后没几天,他就自杀了。他爱人跟我说,那天晚上他趁大家不注意,就跑出去跳池塘了......


他应该是患上了抑郁症,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前段时间他还很高兴的告诉我,他的学生写了一篇《庄学研究的客观性与平实性——曹础基先生之贡献发微》发表在了《学术研究》上,正在拟发《光明日报》,我也很高兴。但是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感到太突然了。


我跟你们申老师也是好朋友,他搞心理分析很重要,为我们的心理健康做了很多贡献。像周炽成教授这样得了抑郁症去了,让人感到十分惋惜,所以也希望你们越做越好,用心理分析帮到更多的人。



与师


学员:我们一定努力让心理分析帮助更多的人,也十分感谢老师教我们《易经》,让中国文化融入心理分析,也让我们更深刻理解心理分析。


曹础基:其实我本来是专门研究《庄子》的,之所以研究《周易》,都是因为我的老师李镜池老先生,他是易学大家。那时候《易经》不像现在研究的这么多,注疏都是古人的。新中国成立,李镜池老师是最先做注疏的人。他曾经是顾颉刚的助教,是很老一辈的学者了。当时研究《易经》影响比较大的,一个是李镜池老师,另一个就是山东大学的高亨。高亨是搞文字学的,朴学上有很高的造诣,他跟李镜池老师一样,有些偏疑古派,他们都强调《易经》要回到经文,强调经传分离。经文本身是最重要的,易传和彖辞只是辅助参考。


我本来不研究《易经》,李镜池老师开始也是叫我研究《左传》。只是后来我们都被下放到“五七干校”,那时候很辛苦,李镜池老师身体也不太好,于是我就帮助他整理他的研究,也就开始研究《周易》了。后来李镜池老师去世,他们叫我把李镜池老师的遗稿整理出来,于是就有了《周易通义》。前几年我出了《周易旁训》,在澳城大讲课的时候送给过你们,不知道你们看没有。我送你们的都是正版哦,前些年我编的《中国古代文学》,有一天一个学生拿着这本书跑来跟我说,老师你看你的书被盗版了,我看这本书跟其他书一模一样,半天看不出来哪里是盗版。学生一指,我看作者名字写的是“曹基础”,这让我哭笑不得。



学员:(笑)曹老师您送的都看了。


曹础基:嗯,你们学《易》,要注重对经文的理解,经文的文字其实并不算太难,都是当时卜筮的记录词,语言还是很平实的,好好理解,能够读懂。六经里文字最难的应该是《尚书》,《尚书》的文字,好多学者都看不懂。所以李镜池老师还有高亨,研究《易经》除了义理,都很强调考据,经文懂了,《易经》也就不难了。


学员:是的,我们看过好几遍《尚书》,除了《秦誓》的文字比较接近《左传》,接近春秋战国的文字体例,其他的都很难懂。《易经》的经文,我们看起来也挺吃力的。



与弟子


曹础基:你们很不错了,能看几遍《尚书》,现在好多人都不读书了。虽然现在也是能人辈出,但是有的学者,除了研究需要的时候,平时不翻书。我记得你们四川高考有一个满分作文,那个孩子能够用文言文写作,还引用《尚书》的句子,我觉得非常不错。中国文化就是需要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研究先秦哲学,这样的底子也是很需要具备的,所以我建议你们要多读书,把中国文化的基础打扎实。


学员:老师能跟我们讲讲怎么学习《易经》吗?



曹础基:《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你们要记住。出土的帛书里,孔子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他说《易》有三种,第一种是“巫”,专讲吉凶,把《易经》看作是卜筮的书,用《易》的目的就是趋吉避凶,看看怎样获得更大的利益。第二种是“史”,把《易经》作为一种参考,像看历史一样把《易》作为一种行为的参考或借鉴,把《易》看做行为准则。而孔子自己的《易》,讲究“德”,你看乾卦,孔子就告诉你要自强不息,坤卦就告诉你要厚德载物。事物虽然有吉凶,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如何践行“道”,不管吉凶如何,修德才能胜妖。


《论语》里孔子讲:“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所以他老人家说:“不占而已矣”。“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是恒卦的经文,已经告诉你了嘛,如果执德不笃,就可能蒙受羞耻,反过来如果有恒心,就可以作巫医,就能成事。能够持之以恒,执德能笃,一定吉利,就不用占了嘛,如果没有恒心,二三其德,肯定凶险,还去占什么?


所以你们研究《易经》,不要忘了德,《易经》也是教我们怎么做人的书。也不要忘了孔子,很多东西,孔子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记得你们四川有个学者,研究《易经》挺出名的,说自己用《易经》预测了很多大事,什么“苏联解体”都被他预测到了。你记得是谁不?(学员:不知道。)他说他预测到了,可是谁又能知道呢?现在研究《易经》的,神神叨叨的有很多,完全把《易经》当做占卜书,这是不对的。你们学习《易经》,要学习古文,能够理解《易经》经文讲的是什么,也要践行《易经》的德,不止把《易经》当文字。


学员:感谢老师的谆谆教诲!您真是当世大儒!


曹础基:不敢不敢,啰嗦了几句。祝你们申老师和高老师身体健康!也希望你们把中国文化和心理分析好好结合。



学员感想


以前知道曹老师的大名,是通过《庄子浅注》,我们学《庄子》绕不开的书。没想到能够见到教科书名字上的真人,还能去曹老师家拜访他,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曹老师的家那么朴素,除了几把椅子,家里只有书。我们去的时候曹老师正在练习书法,模仿王铎的字。曹老师心里只有学问,只有中国文化,虽然家里很简朴,但是他的内心世界,一定是最充实的。


最后令我们特别感动的是,我们想跟曹老师合照,他本来只穿了短袖,为了跟我们合照,表示对我们的尊重,他专门去穿了自己的白衬衫,虽然依然那么简朴,但是老师的这份郑重和尊重,让我们感动得差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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