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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笔长城

 简易乾坤 2017-09-22


走笔长城

来源:中国纪检监察报20170922第八版  作者:赵威

怀柔城外探箭扣

“除了照片什么都不要带走,除了脚印什么都不要留下。”张贴在许多景区的这句环保用语,想必大家很难知道它的出处。这是英国长城迷威廉·林赛在箭扣长城留下的呼吁。

箭扣,位于北京怀柔八道河乡。“怀柔”出自《诗经》“怀柔百神,及河乔岳”,意为安抚、善待百神和河川山岳。“怀柔远人”本意不是战,而是和,《礼记·中庸》也有“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的说法。可叹的是,怀柔的位置与地势,恰处在农耕与游牧文明的交锋线上,长城也便在此随山势而舞。

来箭扣,我像去朝圣,因为之前听过太多它的传说。那次,正赶上春天的尾巴,无奈小雨淅沥,长城脚下阴冷似深秋。来日倒是个好天气,起个大早,照着农家院老板的指点,抄小路,踏着雨露进山。却不小心误入拾柴人的小径,眼见正北楼就在近处山顶,可怎么也过不去。等我折返山下回归正途,悔意泛起,刚才那个角度,在箭扣摄影中是从来没见过的,可惜慌乱中,无意举起相机。

“地到无边天作界,山登绝顶我为峰”,登上制高点正北楼时,太阳也从山峦间爬了出来,方圆数十里长城尽收眼底,一览惊心,竟有华山之险、泰山之雄。正北楼,指北针一度不差,东接慕田峪长城的牛犄角边,往西是依次排开的箭扣景观,曰南二楼、鬼门关、小布达拉、涧口、擦边过、三十八蹬、将军守关、天梯、鹰飞倒仰、北京结、望京楼、西大墙,直到九眼楼。整段长城若一张拉满弦的弓,蓄势待发,或许是后羿的射日长弓,遗落此地化为苍山峻岭。有别于它处,这里的长城用的是白色花岗岩条石,在青山中蜿蜒,更加醒目、更显威势。远处西大墙在朝阳的映射下,如同淬火前的煅钢,又令人想起夕照下的黄崖关,其势壮哉!天梯、鹰飞倒仰,直插云天,长城近乎垂直地挂在悬壁,传言老鹰飞到这里,也被逼倒仰飞越。有诗为证:“涧口巍巍叠嶂开,巉岩小径入云隈。同游到此齐翘首,遥望人从鸟道来。”攀爬之难,堪与蜀道相当。

遥望远处的北京结,我知道那上面有一棵青松,想必此刻的它,也在注视着我所在的正北楼。北京结俗名“三岔边”,长城走到那里,一分为二,化作内外长城,直到山西偏关丫角山会合。这样,三段长城如同飞天仙女舞动的三条飘带,汇聚一点,万里长城便有了一朵壮丽的花结。

长城早已完成了它的责任,历史的云烟消散,唯剩块块青砖,在诉说着过往。好多墙垣已坍塌,但仍如当年身披甲胄的武士,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在世人眼中,长城化作了纸上的诗、镜头里的画,而我却愿做一支响箭,从箭扣射向史海深处……

最美不过金山岭

万里长城,金山独秀。领略了箭扣长城的雄奇险峻,我不顾膝盖韧带旧疾复发,马不停蹄地赶往金山岭。听说,长城把最美的一段留给了它。

金山岭处在司马台与古北口之间。这一带的山,不像山,更像无垠的波涛,铺到目不能及的天边;又像历史的展台,把长城陈列在此,供世人饱览它的长、它的巧、它的不朽。或许,正因为山势的平缓,才使得这段长城修到了极致,障墙、垛墙、拦马墙,战台、炮台、瞭望台,立体防御体系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成为明长城的精华所在。有趣的是,长城脚下的山民,守着这得天独厚的资源,不仅做起了旅游生意,也爱上了摄影,屡屡斩获大奖。他们捕捉着金山岭千变万化的美,呈献给世人无限惊喜。如一位农民摄影师所言,“长城看着我长大,早上一睁眼,长城的影子就落在炕头”,长城的根已深深扎入他们的灵魂,激发着创作的冲动。

十公里的金山岭长城密布百座空心敌楼,身姿各有不同,城墙沿着逶迤的山岭,跌宕起伏,冥冥中,像是有一根指挥棒在舞动着它们。那个操纵长城起舞的,便是名将戚继光。朱棣定都燕京,惟蓟州镇防守疏懈,北归的元人屡谋兴复,乘虚而入。后朝廷北调戚帅继光,并带三千戚家军以倡勇武,大雨中,军士跬步不移,军纪严整,声名大噪。名将当之无愧,戚继光一眼看穿了蓟州长城的薄弱所在。五年时间,增设敌楼,既能作士兵休憩之所,又能存粮草和兵器,并创造了障墙、文字砖和挡马石的金山岭长城三绝。当来自南方的戚家军换防至此,举目远眺,云蒸霞蔚,高处的两座敌楼被朝阳烧得通红,如披红袍、挂铠甲上阵的将军,金色光辉染满了城墙与山体。此情此景,最是思乡,前有古人“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的哀愁。在这燕山腹地,他们思念的是家乡镇江名胜大小金山,便将两楼冠以“大金山楼”“小金山楼”,并唤起一个响亮的名号——金山岭。

思绪随着长城起伏,飘往高天。看那漫过城墙的荒草,随风摇曳,如同历史风云飘忽不定。这时,我倒羡慕起了长城脚下的山民。

汉明长城在山丹

若问明长城保存最完整的一段在哪里?很多人绞尽脑汁,从辽东数到冀北,却忽略了一千公里的河西走廊。甘陇大地形似玉如意,“张国臂掖,以通西域”的地方有个山丹县,嵌在这如意的中间。车子行驶在这一带的高速公路上,油饼夹糕和羊肉面卷的余香尚留齿间,观云山苍苍,戈壁泱泱,此情此景或许最宜在暮色中凝望,才能吟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气概。路北两三百米处,两道土墙和高速公路一起并行延伸,那便是汉明长城的遗迹了。

两千年的时光竟然只有十多米的距离!因降水量小、人烟稀少,壕沟汉长城和夯土明长城奇迹般存留,在山丹县,出现了汉明长城并存的奇观,它们并肩西行,顽强地对抗着山丹峡谷的风沙。相比明长城,汉长城的筑造要简单得多,挖壕沟作墙,在周边筑大量烽燧和亭障。经过岁月的风蚀,如今剩下的只有一条尚未淤满的壕沟和断续的土垄,被山洪冲刷过的地段,已难觅其踪。

山丹,一个美丽的名字,配上大漠孤烟的悲怆,生出一股英雄美人的凄美。有民谣唱道“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古往今来,山丹花制成的胭脂,薄薄施朱,点靓了多少美人妆?汉明长城如天龙下凡的两个兄弟,在峡谷北侧的龙首山脚下,犁出两道印痕,守护着丝绸之路。南侧是高耸入云的雪线祁连山脉,顽强阻挡着风沙南下的同时,也拦住了太平洋季风对这片区域的吹拂;却意外生成了南边焉支山(又名“胭脂山”)下一片大草滩,直到新世纪初,那里还被当作军马场。这块土地属于过很多人,更属于边塞诗人。“胡马,胡马,远放焉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韦应物这首《调笑令》,叠语起唱,不着一字写人,却尽显塞外戍守生活的孤寂苍凉。

 长城,同样入得了诗词。既有“长城饮马寒宵月,古戍盘雕大漠风”的写实,也有“萧萧秋风起,悠悠万里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的写意,诗人的词句里,充满了想象与夸张,冲淡了历史烽烟的浓稠。登上山丹新河的长城口,路边就是高大的墩台,耳畔风萧萧,仔细听,仿佛辨出了当年夯土筑墙的号子。长城,在近处巍然肃立,到远处却漫向天边,追赶着夕阳,最终,暮色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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