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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作者：柳久久 初一的时候喜欢上了张牧笛，又因为她而顺藤摸瓜地喜欢上了《荆棘鸟》。其实这本书我去年才真正看完，但这丝毫不影响当时的我对扉页的一段话遽然动容并且盲目崇拜。 “有一个传说，说的是有这么一只鸟儿，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声比世上所有生灵的歌声都优美动人，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锐的荆刺上，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 这实在太符合我高冷的少女内心了，以至于被我奉为“爱情圣经”。拉尔夫显然就是梅吉最长的那一根荆刺。而我呢？ 十三岁的我坐在操场上，托腮安静地看着庸庸碌碌的人群。他们嬉笑打闹，人生似乎一眼就望到头。而我的灵魂，以莫名的优越感飘浮在上空。那个时候的我，世界澄澈无忧亦无虑，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干扰我的事情。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扎进一根荆刺。 暗恋的男主角得有一个名字。因为暗恋是枚无花果。是说不出口的秘密，所以随便取一个，叫他景好了。 他长相一般，身形清瘦，称不上帅气。他是班长，考试总是第一，处理班级事务也十分出色。除此之外，他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少年。他喜欢运动，篮球却一般，于是转攻乒乓球。他也本能而又肤浅地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偶尔班上有男生闹过了头，他会发火，而我却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想看看他到底怎么解决，会不会撕破他那张完美的面皮。可惜，我一直没有看到他出洋相，一次也没有。 更多的时候，当我被那些调皮的男生气得哭鼻子红眼睛。他和我的后桌来给我收场。那时候男孩子来帮女孩子是要被全班人起哄的。聪明的他没有亲自找我，而是拍了拍我最好朋友的肩：“喂，她哭了，你去安慰下她吧！”声音低低的，却一字不漏地钻入我的耳朵。 当时班上流行传阅封面花哨的青春小说，我对之不屑一顾。别人也认为我这个资深少女应该读的是高大上的名著和作文书。我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我也会偷偷在书店里躲着看那些他们喜欢看的书，虽然剧情胡扯却深深满足了少女心。 没有完全长开的五官，单薄的男孩子一般的身形，穿着大号童装的我，简直一头扎进了灰头土脸的麻袋里。我的惨淡的青春期，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开场了。 其实我的喜欢并不纯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还嫉妒他，嫉妒他能轻轻松松地做出我看不懂的数学题，甚至会产生换一个脑子这样的幼稚想法。 所以，我一直在暗暗地与他竞争。当他和另一个女生的“传闻”渐渐传开时，我看着自己缺乏执行度的计划表，捂着自己的嘴巴很想哭——为什么连我最引以为豪的成绩都被他甩了好几条街？ 日记本里，在“这回我一定要进年级前三”的话后面，我矫情地写下饶雪漫的一句话：这就是灰姑娘的剧场，12点后皇冠被加冕在另一个姑娘秀丽的头发上。 幸好，老天没有太为难我。我底子不错，又有了一股拼劲，于是后来一次考试，我除了语文全都是班上的单科第一。嗯，我成了年级第一。 他别扭地问我借卷子，故作镇静，皱眉思索，偷看我。我只是安静地趴在桌子上，脸幸福得发烧，嘴巴忍不住地往上翘。在青春这场洪汛中，心中的野兽终于被温柔地豢养，扬眉吐气。 说来奇怪，萌芽的感情忽然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我发现我不再喜欢他。我再也没有过换脑子的想法，并且忽然觉得，只要我愿意，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我忽然很想跳起来，看看远处的风景。 可是，我的初三因为某些原因，过得并不愉快。我在数学课下刷着手机微博。听见老师点我名。我刚把手机收起来，前排的小个子男生就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句：“你怎么也玩手机啊？”是啊，大家看到了吗，我不学好。那时候的我，急于摆脱优等生的身份，坐着一路下坠的电梯，活得自怨自艾，活得委曲求全，虚荣又无力。 一个留下来值日的看似平淡的下午，扫到他的桌子，我忍不住停步，肆无忌惮地打量。比起我乱糟糟的桌子，他的桌子很整洁，上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张老师让我们写的便利贴，上面有期末目标分数，以及要超过的人。 我耸耸肩，作为“万年第一”，要超过的人的这一栏可以空出来了吧。结果，我受宠若惊地看到了超过的人那一栏里，写的是我的名字。可是当时，我是连班级前三都没有保住的人啊。早上我还被数学老师骂了呢。我…… 我一边疯狂地吐槽自己，一边却忍不住红了眼睛——谢谢你，仍然能把一直退步的我放在看得起的位置上。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忽然明白，没底气的骄傲并不是勋章。 初中的最后一个夏天，酷热就像一条蛇时刻贴在身上，让我不能入睡。当时，很多同学选择回家住，而像我这样离家远的，有幸被“分配”到装有空调的老师办公室睡觉。 晚上，我悄悄打开电脑，看电影《致青春》。忽然传来敲门声，我立即把电脑电源给关了。拉开门，却是景。他穿着短袖衬衣，刚刚洗完澡的清爽模样。 他问我陈老师还在不在，我告诉他老师早下班回家去了，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不敢与他对视太久，我急于关门，却被他叫住了。我面若冰霜地看着他，他则有些不自然地挠着脑袋说了声“对不起”。 这句看似突兀的“对不起”，是因为他晚自习时对我口不择言说的一句气话。然后我跟蚊子哼哼似的说：“好吧，那我就原谅你了。” 那个瞬间，穿着凉拖鞋的两个人沉默了下来，世界无比安静。 想起刚才看的电影，看着窗外圆圆大大的月亮，有很多秘密像泉水一样咕噜咕噜地拼命涌上来。 我曾经在心中那样盼望一个两人独处的场景，我能和他谈谈人生理想，毕竟我还是很好奇他是怎么看世界的。然后，我还可以云淡风轻地告诉他，其实我对你的冷冰冰，对你的忽好忽坏，只是因为我在装。请你别以为我讨厌你，但我现在不再喜欢你！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那时候的我已经是一个半熟少女，三观初立，有了自己的世界和看法。我清晰地看见他脸上冒出来的几颗青春痘，知道他的美好与不美好。但我依然想替曾经的我，问一问眼前的人答案。 我只是希望，给这场暗恋最后一个长镜头。 他也不是木头人，不是没有感觉到曾经的那点“不同寻常”。他说初一的时候其实很喜欢跟我在一起，每到周末都不想放假，因为那样就看不见我了。他还说，和我坐前后桌的日子真的真的非常开心。 锐利的剖白终于脱口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十三岁的自己在冲我微笑。一瓢温水温暖地浇在了我的心口上。 我想对他说，谢谢你，让我考了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年级第一。当然，我也要谢谢十三岁的自己，虽然很傻很天真，但也蛮可爱的。 中考后回学校食堂吃饭，校长拍着景的肩问他考得如何。我远远地冲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我们，终于真正地毕业了。 当我把曾经的点滴写成文字，那些念念不忘的酸涩心事终于在纸面上寻找到落脚点，也渐渐离我远去了。 风声阒静，万物生长，高高的窗前忘了日夜。没有狂欢，没有举杯同筹，只有天空一如既往地安静地流淌在头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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