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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纽村春天，家家处处花开，紫色的玉兰一朵朵开成大海碗，桃花细碎，梨花星云，还有在国内特别金贵的各种兰草，跟野花似的，不金不贵，开得满地都是。每天带着妈散步，妈喜欢花花草草，她常常冲着想细看看的梅花就走过去了，其实就是进了人家院子，我老是提醒她，那是人家家里，别进去。妈看到沿着木头栅栏开着一溜小苍兰伸手就拔，说拿回去泡泡，种到院子里就能活。我是左拦着右拦着，纽村小镇人虽然随和亲热，但是涉及私人物权的概念，可是界限分明，不容侵犯，一点不含糊的。 跟西柚开车出去，碰到私人路，西柚总是很小心避开，有次带我去Kerikeri看他十多年前来纽村后建的第一套房子，车开上了他自己修的现在属于另外一个家庭的私人路，西柚一直特别紧张，自言自语说如果现在的主人出来指责他也可以理解，他会解释请他们允许我到自己一手建起来的房子前怀下旧，无意冒犯。 西柚对别人也不客气。他的房前有一两个车身大小的停车位，我们的车都是停车库门口，所以车位基本空着。最近我之前写过的那栋没设计好停车位的房子，搬进来一户新邻居。一直把车停到我们门前的车位上。他观察了两天，直接上门敲门，礼貌话翻着花儿、但是态度直截了地告知，如果偶然有需要停一下没问题，但是希望你们知道，那不是公共车位，是他买房子时候一并划进来的地，私人领地不能长期征用。那户人家说明白，很快把车开走，随后见面没有任何尴尬，照样聊猫聊狗。 我在这样的影响下，见妈那么不见外，会很紧张。妈老是说：怕什么啊，这么多花，都开到栅栏外面来了，拔走一两株，什么都不影响。我说我不是怕，这是尊重，你就是想借种，也要跟人家主人商量，征得同意，不能直接取，蹲人家院门口随便抠走一株花。 镇上空旷，妈走着走着，就走到马路中间去，我总是忙不迭把她拉回来。过马路也是，说过就过，隔开几十米就是人行道，我拉都拉不动她去走人行道。妈说现在没车，你怕什么啊，然后腾腾腾就过了。把我急的。纽村人开车在人行道前一定会老远就让人，但不是人行道一点不减速，撞了你白撞，此地车行车方向跟国内相反，车速又快，我看着妈神勇出没，心脏真受不了。说她说多了，就说你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小。其实在北京，妈也是走人行道的，都怪小镇太空旷，当然这背后透着的是规则的长期模糊地带。 我跟鸭子一起，她老觉得我不守规矩，做人各色灰色地带，看展览写明不让进的地方，根本不管那一套，抬脚就过去了。总是辛辛苦苦管着我。我的借口是，母后当记者出身，实习时候受的职业训练第一课，就是没有什么地方是你进不去的，记者不能被任何禁止牌拦住。现在看出来了，鸭子这一代，是比我们这一代更遵守普世规则的一代。我们这一代呢，又比父母那一代守秩序一些。这跟我们分别属于不同时代有关，被世界对待的方式决定的。真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在规则中可不可以获得安全和自由的问题。爸妈他们在青春岁月被赶到干校那个时代，是你规矩了，也没有自由。现在有成正比的可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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