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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历史,不过是不断重临的起点

 昵称974066 2017-09-26

   


20世纪以来,简帛的大量出土,不仅为书法史研究提供了大量新的资料,同时也为书法创作提供了新的借鉴资源。

自简帛书法问世以来,这些自然流畅、充满活力的书写字迹就已经引起书法界有识之士的兴趣和关注。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全国书法热潮的兴起,植根传统、努力创新已经逐渐成为当代书法创作的追求目标,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注意到在创作实践中对以简帛书法为代表的这些最新考古成果加以吸收、借鉴。随着创作实践深入,人们对简帛书法的认识也越来越鲜明和深刻。为了充分展示简帛书法最新的研究和创作成果,我们通过公开征稿和专家推荐的方式,在全国范围内遴选出本次展示的100件作品,它们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当代书法人积极思考、大胆融入的成果。


一个时期以来,人们对于书法传统概念的认识出现了简化趋势,出现了以“二王”以及自“二王”以来的帖学替代整个书法传统全部的误识。这种简化与特指性的认知,在相当程度上遮蔽了人们的视线,继而扼制了人们对书法学习、创作的深入。汉字是人们交流的工具,社会各界、三教九流在应用汉字表情达意的同时,形成了千姿百态的书写方式与书写风格。正是这些源于社会各色人等日常生活中的书写实践,构成了中国书法的普遍性基础。至于那些法书碑帖的书写者们,其实也是日常实用书写中的一员。他们所具有的特殊意义在于,能够在日常书写中对书写技巧、方式等等进行有意识的提炼、升华与归纳整理,由此形成了既有自我鲜明特征又有强烈时代气息的创作样式,进而凝固为书法史上的经典范例。如果说他们是漫漫历史长河中的片片浪花,那么民间芸芸众生的一切书写行为,就是托起这些浪花的汹涌波涛。


经典与以简帛书法为代表的民间书迹二者之间,既不必去相互排斥,又没必要彼此各专其能、画地为牢。人所共知的法书碑帖,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书写楷模,规范了人们的书写行为。以简帛书法为代表的民间书迹,则向我们呈现出书法的原生态景观,让我们品味和看到了书写的愉悦与面貌的多彩。在这些断简残帛的字里行间凝聚了历史的斑驳与沧桑,展现了自然流畅、率真无华、筋骨充溢、放收天成,参差错落、意会神应、舒朗奔放、朴茂典雅的书写风采。他们的书写者,对称中有变化,变化中求统一,在有意无意之间,将虚与实、主与次,反与正、长与短、方与圆、粗与细、动与静、曲与直、迟与速、疏与密、生与熟等等书法质素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心醉神迷。书法讲究对传统的继承,但继承并不等于完全的描摹复制、照搬照抄,更不是将前人视为神圣,亦步亦趋,唯恐越雷池半步。继承的真谛在于想法打通先人们的心路,与他们对话,然后为我所用。

 


古代先贤们为今天留下了无数的法书碑刻和经验论断,这无疑为今天的人们学习书法和进行创作提供了极好的参照,但同时应该看到,历代先贤悉心打造的法书经典、书法论断,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在今天能够成为一种指南,也同样可以成为束缚人们的枷锁。这些法书墨宝、这些“古人曰”的存在,有时也使得今天的人们变得异常的懒惰。同古代那些先贤大师们追崇创造、讲求变化相比,今天的人们更习惯于一种对前贤的依赖,习惯于将“古人云”用于规范一切的法宝。与古人相比,今天的人们头脑不缺少信息的储备,但缺少思想与思辨的能力和自觉;人们眼中不缺少可供观察的标本,但缺少勇于发现的精神和光芒——或者盲人摸象,或者人云亦云,既无法从根本上认清先贤书迹的精华所在,更无法辩证理解先贤的所思所为,对经典之外的那些历史遗迹,以及古人们无法见到的那些新的文物成果更是视而不见。这些现象的存在,无疑阻碍了人们对书法艺术发展历史和发展规律的认识,凝固和限制了人们的创作理想与实践行为。美是无处不在的。相对于那些经典法书的熟识,简帛书法长时间沉睡地下,刚刚能够“苏醒”的它们,身上则少了许多皇帝鉴赏、精英过眼的印记。这就为我们省却“先入为主”的内耗,尽情地驰骋其中,各尽其能、各取所需,敞开自我的心性与笔性,提供了一个大的契机。能不能从中发现点有价值的东西,那就全看自我的觉悟和眼光了。今天的印刷、传播早已令王羲之辈无法想象,依然习惯于坐享其成,斤斤计较于既有套路,既浪费了眼前丰富的资源,也使得大好时光白白流过。要知道,任何观点都是一种偏见。它既为“我”的独立出世,提供了方法与手段,又同时成就了自我无法躲闪的局限。世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而只有相对的适与不适。我们不能因为“一叶”而障目,更不能因为一棵树而丢弃一个大森林。


人们日常生活中应用汉字所进行的实用性书写,在历代书法精英的提升下,使书法成为艺术,也同时将书法与人们情感的表达紧密结合在了一起。汉字是书法的基础,规范是书法的要求,写意抒情则是书法的目的和价值所在。在一定法度约束中,抒发情感、挥洒性情,古代先贤用自身的实践成果为后代树立、提供了经典的范例。《兰亭序》千古绝响,缘自于王羲之 “情随事迁于感慨系之”的乘兴而书;《祭侄稿》纵笔浩放,一泻千里,来源于颜真卿“抚念摧切,震悼心颜”的极度悲愤;《黄州寒食诗帖》的起伏跌宕,恣肆奇崛,更与苏东坡当时“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的沉郁、凄怆密不可分。将时光再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战争不断,百家争鸣、社会动荡,这些加快了社会生活节奏,对文化信息传播交换提出了快捷高效的新要求。生活在这种社会背景下的人们需要通过文字记录他人的思想,更需要通过文字传递表达自己的想法。于是,处于一种“无暇”状态下的汉字书写因此也自然出现了求速求简的需求和可能,进而促成了汉字字体、书体的演变,也造就了简帛书法新鲜活泼、质朴无邪的艺术风采。近代以来,随着硬笔、键盘逐渐替代了毛笔,文言变成白话,以及简化汉字的推广应用,书法特有的实用基础几乎被涤荡一空。当书法作为一门艺术日益获得社会认可的同时,书法所蕴含的表达基因并没有因为脱离了实用而显得更加纯粹,反而在人们对于技法、形式不断追求和努力中显得日渐淡薄。当书法的艺术性得以尽情显示之后,书法艺术性与书写性的结合、完善便成为人们为之努力的目标。书法艺术的最高境界在于对自然流露的渴望,在于使作者的情感有所寄托并得以表达和宣泄。提按顿挫等等技法、条幅斗方,以及拼接镶嵌等等无非是服务于表达需要而采用的形式,真情实感才是表达的实质和内容。放眼当今书法展厅,人们正以极大的热情倾心于笔墨技法的设计与解析,专注于书法外在形式的华丽炫目,使得照猫画虎般的摹写已经成为一种炫耀,当今的书法人,是表达情感贫乏,还是缺少表达的冲动,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我们正处于一个多元化的时代,今天的书法人正沉浸于无比的幸福之中——国泰民安,让我们早已摆脱了衣食温饱之虞;政治昌明,正倡导着艺术园地中的百花齐放;社会进步,各种史料不再是皇宫密玩;科技发展,信息传播变得快捷便利。如此宽松的书法氛围,于书法人可谓是史无前例。与此同时,在书法生存语境变化了的今天,书法人也面临着种种苦恼——展赛频繁忙于应对,标准模糊各行其道,大众文化的“快餐”化与书法精英化传统相互纠葛,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适应大众还是自得其乐,纷争、纠缠自然带来了学术的迷茫和艺术的缺失。迷茫与苦恼需要我们放开胸怀,开阔眼界,学会用自己的思想和眼睛去辨别发现。和谐的社会、多彩的生活,更应当促使我们的思想变得异常活跃,激发我们由衷的产生宣泄、表达的冲动,自觉的去探索寻觅自己的道路,勇敢地表达张扬自己的个性。

所谓历史,不过是不断重临的起点。只要敢于擦拭不同识见落在书写传统内外的浮尘,我们就一定能够洞开自我的心扉,由此,中国书法的质素才能够在我们手中不断得到丰富与刷新——我们有责任为此付出自己的努力。

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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