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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刘闯:哲学前沿:读书、写作与交流

 陕西米脂张家塔 2017-09-27


刘闯,男,1958年10月生,重庆市人。1991年美国匹兹堡大学科学史与科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毕业,获哲学博士学位;2005年至今任佛罗里达大学哲学系终身教授。担任多个重要国际学术期刊的评审,是《国际科学哲学研究》期刊、《现代物理学史与物理学哲学研究》等期刊的评审专家。

哲学前沿:读书、写作与交流

受访者:刘闯

来源: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系刊《会饮》

问:您能不能介绍一下现在哲学前沿的热点的话题?


答:这个是我下面要讲的怎么读书怎么写文章,我不主张追热门的话题,但也不是那么绝对的,我说一下分析哲学方面,大陆哲学方面可能不同。现在国外的哲学热门话题换得比较快,原来还有一些趋势,但是现在换的越来越快,这点来说对国内追踪来说不好,要做好一个话题是要很长时间的。还要了解为什么会有热点,是有一些人在做,别人看到这个挺不错,就开始关注,就会变得比较热。如果这个不是自己做的方向,会很难接下去,因为这个问题不一定会往哪里走,但是做这个的人从最初就开始做了,有原动力,外面看的觉得这个很好,想做但做不了。所以我不同意追踪,如果能力足够去追踪也可以。导师在这一块如果和前沿学术有联系,学生可以通过他来得到信息,否则只能在外面看看,还不如做基本的东西,能锻炼能力的题目,工作几年以后可以追踪前沿。追踪的时候有哪些想法,发邮件过去,如果他看到有些想法很好,你就可以加入进去,他们也希望有人能加入。对于教师可以有几年经验了,速度够了,就可以从事。

问:那是不是有个错误,就是看期刊,因为期刊的时效性很差,论文可能要到一年后才发表。


答:不一定。那我接下来就讲一下阅读和写作。现在可能做大陆哲学的也是这样,不可能上来花个十年二十年写一个大部头出来,这样不能生存的,肯定不行。国内现在很多不看内容只看数量,这样是有很多问题的,但是反过来,如果正常来说,国际学术界要竞争,就要快,有工作成果就要发。年轻人就要有进取心一点。阅读方面,一定要大量地读,这个对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但是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方法。怎么读呢,我的经验是这样的,我一般是做评论的,还没有可以看很多不相关的。把所有相关的问题都涉及到是要花很大力气的,覆盖所有的文献。有一个想法,有时候看几篇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如果没有任何想法,就是要在某个领域读然后想写一篇东西出来,多数是不行的,投出去的稿多数是发不出去。如果有一个想法,去读所有相关文献,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对的,写的时候自己所有构造出来的东西都要经得起推敲,如果发出来后别人知道的你不知道是不行的。有时候照顾不到,幸运的话推荐人给你说一下哪里不对,再改说不定就发出来了,有时候就一点没有照顾到,就可以把你的文章退掉。我没有时间泛泛地读东西,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现在好一些。刚出来的时候没有很多空闲搞自己喜欢的,后来就很有目的地读,不能太沉迷于其中。我当时的系主任说,做学问要像保持身体健康一样,不能做着做着就放弃了,而且一直做慢慢会变得容易一些,不会很困难,就像锻炼一样,开始很难,但是慢慢习惯了,也能有些愉快的事情。关于阅读和写作,这些是我的经验,同学同行里面有特别厉害的,不多,就是不能比的,同样时间别人做十个我能做五个,人的能力和脑力是不均匀的。有些人可以一边读一边写,但是我不行,必须读完了再写,写的时候就不再读了,这样会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写出来的东西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有些问题越不过去。厉害的可以一边读一边写。做分析的写文章很注意结构,一般想象出来的要比最后能写出来的要漂亮的多。当然也可能是个人能力的问题,将和我到复旦建系的同事,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的劳肯,写出来的东西就漂亮的多。

问:现在分析哲学期刊的接收率非常低,如果要投稿的话有什么要注意的?


答:亚洲投英美期刊还是比较困难,好像他们不需要这一块的帮助似的,文章有问题就直接打回了。也不完全是语言方面的问题,也有英语文化方面的不熟悉吧,比如科学方面就没有什么语言的问题,很形式话的就没问题,如果是一个论证,那就对语言要求很高。如果是很好的文章,就尽量找人给看一下。刚开始肯定是词不达意的,单词、语句的结构等等都会有问题,这个要不断地训练,不断地改,写好后放一下,再看再改,这样会好一些。

问: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是读文章呢还是读书呢?读文章呢好像太飘了,读书也读不完,您是怎么读的呢?


答:我是多数时间读文章,书也读,但是读书是辅助,我是物理学哲学出身,做时空、量子力学,这样的领域读书没有太大意义。我这里讲一下读书和读文章的关系。据我所知的分析哲学的厉害人物都是从文章开始,先写文章,然后把文章总结成书,有名了之后再写一些书,但后期的书我从来不读,没必要读。一个研究者,好的书一定是他研究工作结晶。诺齐克,一本书就是一篇文章,时间不是很长的。我的方法是这样的,如果你是做那方面的工作的,你文章的idea是在他那里的,那就读那方面的文章,更详尽的,而且是最初的研究,方方面面都在里面,如果你做的不是他那一块的,但是要用到他那一块,就可以读他的那一本书,不用了解那么透彻的,就读他的书,如果不是做那一块的,读他的文章甚至是很困难的。我有一个直觉,我就去读文章,我觉得这是对的,要开始写文章,那就可以读一些更宽泛一点的,就可以读一些书,书读起来没有困难,因为他写一本书就是让更多人去了解。有的同事可以出一本书就看,可以一直跟上的,他就知道最新发展的是什么样子,如果在这个领域说到什么不知道的话,比如某人在某书中说过什么什么,不知道的话,好像说不过去。我是重要的书要读,但不是所有书都读。

问:我看你蛮喜欢那个Parfit 的书《理与人》,他是属于那种用一篇文章写一本书的吗?


答:哦,Parfit 就更神奇了。他 1984 年写一本书,然后就没了,那个《理与人》是84年出来的,然后就到最近吧,06年吧,当中也没有 article 也没有书。Parfit 有点太……我想是因为他出名太早,他那本书出来之后,学术界就觉得这个很厉害,incredible。他是在 Oxford,牛津。牛津有这个传统,就是你要真牛的,你就不用写东西了。他们就觉得,我在星期二开一个讨论会,那比你写文章要好多了。Parfit 当然是最后一个啦,这个是牛津和剑桥的传统,像原来维特根斯坦。他的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那就是笔记。这个传统是有一点这样的,像维特根斯坦的那样的,出一本书 Tractatus,出来以后,成了。Parfit 的 Reason and Person 出来以后,很多人就在讨论他的这本书嘛,然后他就回应之类的。他就一直深入讨论这些问题。他就一直没有发表东西。当然他后来的这一本书是很长时间的结晶。

但是,我觉得还是有点令人失望,那么本手稿出来出来之后,我们系有一个同事,是做 Ethics 的,从他那里拿了手稿来,我们开了一个读书会,读了一下,还是觉得比较失望。他第一本书确实是很厉害,是开创性的。大概在牛津剑桥还有这样的人,没有这样出名。他做了一个工作,之后在牛津或剑桥呆了下来,之后他不做什么事情,不要紧。所以在哲学界因为很多历史的原因还是有很多不公平……也不是不公平,就是有很多 disadvantage,有很多地方想做工作,但是有很多 disadvantage。

问:老师你有没有这种情况,就是你发展了一个论证,它有几个地方你需要更详细地去辩护,但这样常会有一些漏洞,如何说的滴水不漏?有什么改进的方向?



答:是逻辑上的还是(完成) argument 当中的?

问:我觉得是直觉上的。有些人觉得到了这个点已经 OK 了,有些人觉得还不够。


答:我的办法就是去问问别人,因为你可能想不到。我经常有这样的情况,我做做做做了以后,我做不过去了,然后我就去UCSD,我在那里有一个蛮好的同事,我就可以给他改,看这个地方能过去还是过不去。或者我不把全部都给他,我 explain (那个困难),求助于他。这个没有办法,你自己不一定想得出来。但是如果是你觉得这个应该过得去,但就是做不出来,或者做得不是很好,或者别人有 objection,我不知道怎么 overcome。比如,我的文章打回来了,referee 说你这个不行,但是我觉得好像这个东西我还是可以做的,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办,那就问。我可以问??Maocan Foster 这个东西怎么办,你看看有没有办法。经常(这种)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因为小问题的话总是可以过去的,除非你是逻辑证明,那就比较难啦。真的是一个推理,那就比较难。如果真的是一个 argument 在里面有过不去的,只有求助他人。经常可以得到解决。因为不同的人对文献的了解不一样。我没有得到那方面的东西,那 Maocan 可能得到,或者是 Craig 他可能得到。我去问他,他就说这个我见过啊。所以现在国外做分析的有很多 collaboration 也是这个原因,一个人做做不了。而且现在在分析下面,一篇文章多个作者开始多起来了。可能是做分析的一个趋势吧。collaboration。原来单个人其实也是 collaboration。我还是希望国内也有这样的氛围,大家差不多水平可以相互帮助,可以把一个东西做好。找更高的老师也很好。我刚开始就经常找老师。

问:国内最出名的就是匹兹堡学派的,但是你到了匹兹堡你就会发现这个形式化的传统很深,科学哲学史也有很多,比如做物理学的,也是很专业的,更形式化的,做语言学的。这两块传统好像是分裂的。



答:这个是有历史原因的?……这段比较个人化……后面比较精彩

问:美国的哲学系小圈子分化严重吗?


答:是小圈子,但小圈子和小圈子也不一样。在国外,特别是分析,都是不同的 group,但是他们的竞争规则还是比较公开,大家还是想解决问题。没有像过去,就认为我做的是对的,你做的是不对的。现在的竞争更激烈,但是更 productive。国外的竞争还是靠 attaction 的,我要把什么东西做热了。好像发出很多能量,就会 attact 其他人,其他的 group 也会 compete。但也不是全是这样,没有那么 ideal,哲学界有很多问题。但是有一点是真的,美国英国包括澳大利亚的学校要进新的人,他会真的比较注重这个人的是否 competitive。他不会想这个人是谁的学生,要谁的学生。这种倾向一点一点淡了,过去很多。过去西方的这种传承关系,是哪个人的学生肯定要考虑,现在呢就越来越淡了。看他们的能量,看他们的发展前途,这个看得更多。当然,这个是 idealised。实际上就是 NYU 出去就很好找工作,匹兹堡出去很好找工作。说是 Philosophy of Science 比较不景气,有两年积压了一下人,但是后来它们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

问:刘老师你去复旦有什么打算?

答:我讲一下我的这个 project,这个事情应该可以做得成。我可以讲一下我的proposal,这个事情就是我们到复旦去建一个新的系,因为复旦是一个哲学院吗?哲学院下面应该有四个系的——宗教系、西哲系、中哲系,就缺了一个科哲和逻辑。他们的逻辑还蛮强的,科哲也有人,像张志林、徐英瑾。然后,我们去呢就是把这个系建起来。我们是三个人一个是我,还有Maocan,他是从 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 来的,他和我资格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他比我稍微大一点。还有一个就是崔兴豪。崔兴豪是在韩国的 Metaphysics Philosophy of Science 做得很不错的,他是在韩国,在首尔大学拿的学士学历,然后就在国内做,当然他出去访问很多,他做得很好。我们三个人,如何 everything ,offer、contract 都很好的话,我们就可以去,这个基本上可以定了。我们跟校长说了,方校长很支持,然后我们这个 project 都是绿灯,然后我们的 hiring 也是定了,钱都到位了。本来是我们如果没有什么 misunderstanding 的话,我们就可以 sign the contract 了,因为钱都定了嘛。我们 project 是怎么样的呢?是这样,就是建一个系叫做,现在名字还没有完全定,本来是逻辑和科学哲学系,但是我想把逻辑放在前面现在有点过时了哈……(叶峰笑),然后就定成科哲和逻辑。建一个系,建一个中心,建一个平台,这个平台叫科学方法和逻辑。中心是一个 inter discipline 的中心,在复旦的和其他的物理系,数学系,生物系,化学系,计算机啊一起。我们这个系原有的人还不少,但主要的人就是郝兆宽老师、张志林老师、徐英瑾老师、黄翔老师,还进来一个最新的叫王具(音),是 joint 培养的,是国内培养的。还要办一个杂志这个杂志我们的想法就是成立一个亚洲的,应该是说东亚的科学哲学与逻辑学会,然后我们的杂志就是 Official Journal。理想情况下,一年进一个人,我们可以进四到五个人,然后这个系的规模就会很好。我们不知道校长是否会支持所有的details,但是大部分应该是支持。我希望我早点6月份能入职,做一点准备工作,然后11月初或中旬我们开一个挂牌会议。现在就是看复旦是不是真的那么支持。

问:招硕士博士和访问学者的情况呢?

答:都应该可以啊,就是看名额。我们进去后我们要求增加硕士和博士的名额。本科还是哲学的本科,我们现在没有自己的本科。张志林和郝兆宽老师还是想我们自己有本科,因为我们是比较理科 oriented,所以我想如果我们自己有理科我们会招科学哲学。这个不知道,反正我们是要求硕士和博士名额,因为我们一下子进三个人,如果不增加名额就没有学生带。博士后如果有资金我们会招博士后,访问学者如果中心建起来我们也可以找访问学者。我听那个孙向晨孙院长说复旦在逐渐地把一下理科的系移到新校区去,那么这样我们可能还有一些空间,可能得到一些空间,如果这些空间可以用,也是很好的机会。大致就是这样。有很多困难,我们尽量做。但是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记得我们去年是五月份,我和Maocen在复旦开讲座,去见校长,这个 project 校长觉得很好。然后,离开以后我们就很长时间没有这个事情的消息,说明复旦还是有阻力的。最后到今年的一二月份,将近有八九个月以后,孙院长说,成了。校长终于批了。前面都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的,能够成还是很高兴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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