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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路》:比权力更广大的是良心

 育则维善余言 2017-09-29

比权力更广大的是良心——读埃里克.方纳《自由之路》

 

 

1838年9月4日,十九世纪最著名的美国黑人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这是埃里克.方纳《自由之路》历史叙事的开始,如同电影的开场镜头,如同张开风帆的呼吸,这一幕直抵读者灵魂柔软的腹地,——当“自由的滋味”定格在一个日子,当小人物的境遇定格在历史的大框架中,那种难以言喻的狂喜,载着历史的凝重,读之有点令人泪目的冲动。

 

自由的滋味,自由的珍贵,不自由的人,未曾经历过不自由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自由之路》,是一本关于逃奴的书,它围绕19世纪上半叶废奴主义者的活动与奴隶的自身反抗,讲述了逃奴和纽约城“地下铁路”的历史。

 

“地下铁路”是指帮助逃奴的废奴组织和个人形成的网络,当时纽约主要的废奴组织是警戒会和反奴隶制协会。

 

“地下铁路”为帮助逃奴付出了很多,也承担了很大风险。有人因为被控帮助奴隶出逃而陷入狱中,也有人因为帮助逃奴被法院判处高额罚金,因无力偿还而被卖为奴隶。

 

当时的《全国反奴隶制标准报》记者麦金在给朋友的信中曾说,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奴隶制寿终正寝时,那些令人崇敬的英勇作为,那些高尚的自我牺牲,那些坚韧不拔的受苦殉道,后世来者会为之歌,为之哭……诚如他所言,这些故事令每一个读到的人为之动容。

 

最高人民法院法官何帆说:好的历史学家,既是“讲故事”的高手,也能象社会调查记者那样,穷尽多元视角。埃里克.方纳这部作品,再次证明他无愧于当代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历史学家之称号。揭开这部秘史,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大时代的伤口,更能看到诸多小人物穿越历史夜空的人性光辉和勇气担当。

 

《自由之路》是一个时代的丰功簿,里程碑,足以唤起每一个美国人的自豪之情。然而书写历史并不仅仅为了铭记,历史留给后人更多的是沉思。

 

是谁解放了奴隶?历史似乎把这面锦旗交到了林肯手里。但事实上林肯并不是废奴主义者,1861年3月4日,他在就职演说中还重申了宪法中规定的归还逃奴义务,废奴主义者道格拉斯甚至认为,在逃奴问题上,林肯的道德水准和奴隶主无异。

 

诚然是林肯发动了内战,但内战开始的目标并不是废除奴隶制,而是恢复联邦统一。内战开始后,很多奴隶奔向联邦军队寻求庇护,却被林肯政府返还或关进了监狱。内战开始三个月后返还的逃奴,比布坎南总统整个任期返还的还多,华盛顿的监狱也塞满了逃奴。

 

林肯最终发布《解放宣言》,宣布叛乱邦联州土地上的奴隶全部获得自由,其实也是一项战略措施。这样的宣言,九十年前英据期间,北美殖民地上,邓莫尔伯爵就发布过。当然,林肯此举仍然意义非凡,它不仅意味着他个人奴隶制立场的转变,它也从根本上改变了内战性质。

 

是谁解放了奴隶?很多历史学家把美国人与奴隶制斗争的历史,描绘成富有人道精神的白人拯救黑人的征程。但在埃里克.方纳看来,不是黑人自己向着自由奔跑,这一天不会那么快来到。他说,是这些军营中的黑奴把奴隶制未来的问题推到了政府面前。

 

而今捧读《自由之路》,相比是谁解放了奴隶,更引人注意的问题似乎是:是什么解放了奴隶。

 

反观“地下铁路”不难看出,如果没有警戒会的努力,不会有那么多奴隶成功逃出;没有那么多奴隶成功逃出,就不会有更多的奴隶想逃的心受到鼓励;不是警戒会把他们的悲惨境遇公之于众,也不会唤起整个社会那么多人对奴隶境遇的同情。为了防止奴隶被拐卖,为了帮助逃奴逃脱奴隶主的追捕,警戒会成员常常登上船只寻找逃奴,码头黑人只要发现逃奴也会立即传报信息,帮他们取得联系。

 

若没有反奴隶制协会的努力和坚持,奴隶们也许也能得到自由,却不可能是真正的平等,因为他们可能免不了被移民的命运,而不是在美国实现平等,尤其是与白人间种族上的平等。在那个奴隶不被当作人、而是被当作牲口可以随意买卖、处置和鞭打欺凌的时代,反奴隶制协会首先身体力行给了黑人真正的、事实上的平等,他们接纳黑人入会,他们与黑人一起出席活动,一起演讲,一起在刊物上发表文章。

 

是什么解放了奴隶?毋庸置疑,是爱,他们用爱唤醒了奴隶,也用爱唤醒了国家的良知。

 

而今在美国,从当初观念上理想的诉求,到重建时期获得法律上的保障,平等早已在事实上得到了实现,——2008,奥巴马成为美国总统,就是个有力的证明,他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任黑人总统。他的当选,是废除奴隶制成功的一枚勋章,也是他对黑人与白人同样杰出、同样优秀的有力证明。他的当选也反过来证明,种族平等的观念,在这个国度的确已经深入人心。

 

奴隶是怎样被解放的呢?——知识是“由奴役通往自由的路径”。这是本文开头,也是埃里克.方纳这本书叙事开始时,提到的那个“19世纪最有名的美国黑人”的感悟,这个黑人名叫弗雷德理克.贝利,当初为了追求自由,他偷偷学会了读写。他后来加入了废奴组织,写了回忆录,用他的经历,将奴隶悲惨的非人遭遇公知。知识,文字,也正是废奴组织改变世界的工具。

 

这本书的第184页,有这样的描述:这次事件甚至没能在公共舆论中激起一点儿小水花,《全国反奴隶制标准报》说,这让人对“这座伟大城市的民情”十分失望。

 

这段话的背景,是一个逃奴被引渡,也就是说,在法律的允下公然被奴隶主抓走,而舆论对此表现得相当冷漠。

 

托尔斯泰说:“人们一切不幸的根源,不是饥荒,不是火灾,也不止是那些作恶者,而在于他们各自为生。”没有一滴雨会认为自己造成了洪灾,但当冷漠成为一种普遍的民情,每个人都是恶势力的帮凶。

 

废奴主义者所做的,就是要改变这“民情”,如同鲁迅先生当时说的:医治灵魂。他们创办刊物,举办集会,发表演讲,从“令人失望的民情”,到废奴运动的成功,媒体发挥了很大的积极作用。这对我们今天,这个自媒体蓬勃发展、冷漠之风正成为一种“民情”的今天,如何发挥文字的力量和媒体的功能,值得每个人借鉴和反省。

 

“有奴隶制的地方,就有逃跑的奴隶。”埃里克.方纳说。有逃奴的地方,就有追捕逃奴的故事,就有逃奴案。在法律人眼里,《自由之路》更象一本案例集,同样的案情,在不同的法官手里,在同样的法律——《逃奴条例》下,做出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处理,有人因此名垂千古,有人因之臭名昭著。

 

法的精神背后是人的精神,即便是“恶法亦法”的时代,好的执法者依然能够在判决中闪现人性的光辉,并倡扬一种进步的时代精神。法律人为什么要读历史,为什么要读《自由之路》?我想答案就在这里:历史留下的不仅仅是故事,比故事更多的是沉思,是启迪。

 

比权力更广大的是良心,——打开奴隶制枷锁的是权力,而铸成这把钥匙的,是良心的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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