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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记忆:在青涩的年代,逛小商品批发市场

 昵称535749 2017-10-03
2017-10-02

小绿桑

导读

母亲十分不喜欢陪我闲逛,在她看来家里什么也不缺,而我却觉得家里什么都缺,总想买下各种东西,编织需要它们的奇怪借口。

2017年9月15日,北京规模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天意正式关闭,关闭当天人头攒动,北京人从各个地方赶来怀旧。8月31日同处阜成门商圈的万通小商品批发市场关闭,动物园周边的批发市场也在陆续关张。12月31日,团结湖天宇小商品市场也将结业,至此北京的小商品市场所剩无几。

资料图:天意市场资料图:天意市场

小商品批发市场是陪伴北京80后一代的回忆。

每个80后女生都有着这样的记忆,小学开始对物质有了感觉,最初是在学校周边的文具店、流动商贩买文具和明星照片,后来听说小商品市场价格便宜,就求着别人带去,一脚迈入了物质的天堂,万劫不复。哪怕如今连卡佛一掷千金,最初也是从小商品市场买起。小商品市场是消灭阶级属性的圣地,不因你是官二代挑挑拣拣就高看一眼,穷人子女肯奉献出全部零花钱更受欢迎,

每周二提早放学,背起书包无事可做,三五成群约去逛小商品市场。我最常去的是北新桥宝龙市场,通过狭窄的楼梯去往二层,习惯在楼下先买点零食,一杯奶茶,一包盐酥鸡,然后慢慢逛,等出来时已是天黑。有明确购买目标的不多,只是去逛逛,缓解学业的紧张。口袋里揣着这个月刚领到的崭新的100元零花钱,出来时只剩几张10块钱。

开在学校周边的小商品市场不大,可文具、首饰、服装,应有尽有。还记得那时的我们,肥大的校服掩盖正在发育的身体,一到小商品市场就把校服外套脱下系在腰上,露出紧身T恤,秀出身体的曲线。

女孩子们为了突破学校制度的限制,只能在配饰上下功夫,耳钉、项链、戒指、徽章、发箍,成为点睛之笔。有些摊位精心布置,用珠帘和粉红色的毛绒玩具营造少女感,展板的天鹅绒质地迷惑我们少女心的同时,价格却贵了一倍。那时还没有奢侈品的概念,最好的品质代表就是设计精美的“韩国货”,韩国文具、韩国服饰、韩国饰品、韩国彩妆,“韩国”两字被镶上了金边,成为时尚的保证。

像我这种年少时自信全无的女生,只敢选择尾戒一类的饰品,套在自己肥胖的手上,还勒出一道痕。我更喜欢买文具,韩国信纸1块钱3张,卡通圆珠笔3块钱一根,恐龙橡皮、带锁笔记本、荧光水笔,帮助我记录下成长的秘密。长大后搬家,翻出读书时收集的文具,一直珍藏着不舍得用,直到失去功效。还有那些只写了几页的笔记本,每次换本子时都以为是个新的开始,渐渐又被懒惰打回原形。近年兴起的手帐热,带动胶带、贴纸和橡皮章的热销,网上那些痴迷记录生活点滴的少女和我们年轻时一样。

在学校周围的小商品市场总能碰到熟人,隔壁班那个傲娇的女生在选购头饰,据说有校外男友的小太妹买了刺青贴纸,班上两个暧昧的男女拍大头贴时偷偷勾起了手指,在文具摊位能听到不同版本的八卦。去小商品市场是必须要拍张大头贴留念的,挑选各种背景板,站在相框里摆出搞怪的姿势,20块钱一版,30块钱两版,和小伙伴一人一半留念,青春就这样被定格。

有闲暇的周末,会去更远的批发市场,阜成门的天意、万通,月坛的天外天,木樨园的百荣,车公庄的官园,海淀的金五星,团结湖的天宇,和平里的富龙。批发市场是物质的天堂,每层一个主题,方便货比三家,逛久了眼花缭乱。我从小就暴露出对物质的热爱,最爱做的事情是和母亲逛市场。母亲往往直奔主题,目标明确地采购,而我则是漫无目的地游走,每一样东西都是认识世界的一个渠道。

母亲十分不喜欢陪我闲逛,在她看来家里什么也不缺,而我却觉得家里什么都缺,总想买下各种东西,编织需要它们的奇怪借口。后来她干脆拒绝与我同逛,觉得浪费时间。我索性一人背着书包,穿越半个北京去批发市场寻宝。最盼望开学和年底,可以正大光明地采购文具、礼品、批发贺卡,也不忘为自己选购一样礼物。贺卡的价格跟关系的疏远成正比,礼品的包装纸可以用来包书皮,买拉花、气球布置教室的特权促使我竞选班委,小小的心思在市场里荡漾。

这些大批发市场有价格优势,摊主说文具店都从他们这里进货,然后就对我爱搭不理。我总买一些有的没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回家挨骂。淘来的东西我攒着不用,幻想着有天开个杂货店,这习惯延续到了现在。有精明的同学把市场里淘来的东西在班上售卖,我花两块钱以为买到一版耳贴,后来才知道只是在辅导班上摸摸它们的权利,我跟他理论,双双被请出教室,也丢掉了当年评选三好学生的资格。为此父亲对我一顿痛斥,最后归责在母亲身上——谁让你带她去买菜的!是菜市场培养了我清晰的金钱概念。

最高级的小商品市场是西单的北京攻略、明珠、新一代、77街。商家开价离谱,随便一件首饰就要一百起价,热情帮你试戴后,如果你说不买,他们就换了一副嘴脸,嘴里叨叨着不买还来试的抱怨。如果真心想要可以开三分之一价格,几番斗争下最终成交。有些精品店主是网红级别,对我们这些乖乖女自然瞧不上眼,我们却偷偷把她当作时尚偶像,幻想有天也能交到帅气的男友。

在批发市场里最常听见的是还价声,声声入耳:

50最低价。

20最多了。

不可能,20我进货都进不来。

哦,那我再看看吧。

你最多加多少?再加10块行不?

就20。

你佯装要走,数着脚步,3、2、1,定会听见背后叫你的声音:回来吧回来吧,卖你了。

你开心付钱,生怕对方反悔,老板叨叨着今天没开张,这单就算图个吉利。

转了一圈,你去到另一个摊位,同样的东西开价就要低了一半,想想成交价,你捂着胸口心塞的离去。

小商品市场贩卖的,并非生活必需品,而是一些让生活增添乐趣的物品。五颜六色的星星纸,音符造型的耳环,四叶草的戒指,愤怒小鸟的毛绒玩具,这些小装饰让我们挣脱生活的千篇一律,又不会造成沉重的负担。那是“小确幸”的雏形—— 把物质变得可以掌握,以此感受一种“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小商品批发市场的雏形来自浙江义乌,不久前热播的《鸡毛飞上天》正涉及这段历史。义乌土壤酸性过重,导致农作物收成不佳,需要靠鸡毛当肥料改善土质,有农民用自制糖饼沿街收购鸡毛,以物易物,也就是“鸡毛换糖”的由来。后来除了糖以外,也增加了针头线脑等生活用品作为交换物资,这些小商品是从供销社批发来的,较零售价要低,主要面向妇女和儿童。新鲜玩意供不应求,有人专门采购小商品来贩运,后来干脆自己加工小商品。1970年,妇女丁凤珠和施爱兰知道供销社橡皮筋脱销,于是用废旧轮胎剪成皮筋,在鸡毛换糖人里兜售,十分畅销。从此有更多的妇女把手工制品拿去贩卖,如结鱼虾、纸蛇、尼龙绸、泥哨。

鸡毛换糖的经济效益超过了集体劳动,有些人专心经营小百货事业,将外地过剩的物资运到义乌贩卖,如“温州的塑料制品和假戒指;江苏的花边、汽球;兰溪的塑料线带、元宝扣、军扣;金华的小鞭炮、打火纸;东阳的木梳、蓖子、头髻网;浦江的铁销;丽水的拷扣”等,商品种类已达百种。这些式样新奇、体积轻便的小商品是鸡毛换糖的理想商品。文革期间农民经商被视为投机倒把,只能在地下经营。直到文革后,重又开始繁盛,义乌创办了露天小商品市场,人头攒动,政府开办营业执照和税务证明,使其合法化。后为缓解摊位造成的交通拥堵、市容不佳的局面,义乌县把马路市场变为小商品大楼,发展配套设施,成为全国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也成为世界性百货商品的集散地。

资料图:关闭前的天意市场资料图:关闭前的天意市场

除了小商品市场、批发市场、高级小商品市场外,90年代后期,北京也陆续出现了一些主打女性消费的小商品连锁店,如哎呀呀、漂亮女孩等,但东西千篇一律。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去批发市场的?北京糟糕的交通,去一次要浪费一天,批发市场总是车水马龙,门口拉货的推车挤占行人通道。一进去要忍受里面糟糕的环境,闭塞的空间堆满了物品,惊恐如果发生火灾,这里无处可逃。厌倦了讨价还价的游戏,商家的价码越抬越高,而砍价的人也更心狠手辣,时间耽误在你来我往间。淘宝冲击实体经济,批发市场人庭冷落。过去街上的两元店已经成功转型为XX优品,打着日式“时尚休闲生活”的旗号,拼凑着MUJI的理念,一步步洗白义乌背景。但最重要的是,我们愈发庞大的欲望已经不是一两样小商品可以满足的了。我们喜欢的东西越来越贵,从口红到名牌包到限量版球鞋,哪里还是什么微小的幸福?

小商品市场让我们在90年代开始感觉到经济的繁荣和物质的丰富,到现在则是物质的过剩和消费观念的更新,我们面对着摆放不下的东西发愁。那些小商品市场,除了承载着我们不复返的青春,不再发挥效用,也必然面临了关停的命运。

参考文章:陈洪才:《中国小商品市场发源地与湖清门市场的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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