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外公还很年轻。
有一天也像今天这样是阴天,下了大雨。排水不畅似便秘,雨水刚从尖顶屋檐倾下,就奔腾着汇成小河,流连在腿间。
放学后,我蹲在幼儿园门口傻眼了。
等了一会儿,有个厚厚的军绿色“雨衣”来了,穿了一双褐色胶鞋。是我外公。 他先是问我冷不冷? 然后拿出橘子给我吃。甜滋滋的小橘子,还带着体温。 摸摸我的头,给我穿上雨衣和雨鞋,就让我乖乖地伏到背上。 走起路来,那只背那么宽,那么稳。闭上眼睛,只听到脚步淌水和雨水打落身体的声音,哗啦哗啦~啪嗒啪嗒~
我记得那个背影,过了很久还是记得。
有天晚上睡到后半夜,天色还是夜沉沉的。一睁眼,外公站在我面前。
他站在我床前,我拥着被子。不知道是被他叫醒,还是我自己醒来的。
外公叮嘱我说,不要慌张,明天还是照常上学。留下很多吃的,放在桌子上。
我点点头。其实心里一点慌张都没有,只是刚睡醒有点迷糊。
那时候我还小,并不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其实那个晚上的前半夜父亲进了急救室,母亲也去了。
我想,一个人生病有什么好怕的?
我也常常生病,打一针就好了。
后来好些日子,父母依然没有回来,我也忘记我是怎么度过的。只记得有一天,一个长得很像父亲的人过来接我,他说,是我的叔叔,带我去看我父亲。
我就跟他一起去了。
那天早晨,我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早餐,似乎一进门,一屋子亲戚都在看我。我手心里捏着的饼更紧了。
我递给病床上的父亲,他的唇很干,摇摇头,对我笑了笑。
后来父亲康复就回家了,把我从外公家接回来。
02
可是我依然对外公家很喜欢。
坐北朝南的老房子,据说是地主家的老宅。房檐翘起,落雨后瓦片上长满了瓦松。院中有个影壁,隐约刻着画。
西侧是打铁房,东侧是玻璃店。
外公自从不教书后,就在自家做起了小本生意。那时还买了一堆果农的书,建果园。
来来往往的客人很热闹。
常说人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打铁是个力气活。一个人用力保持一种姿势,推拉风箱。外公就在火炉旁先烧,看火候差不多就抡起铁锤打下去。这些事情是不能让小孩子站在一旁的。远远的,只听到最后通红的铁器放在水中嘶的一声,就淬成了。
外公小的时候打铁,打一天铁,上三天学堂,做一休三。打铁胳膊肿痛,正好就去念书。
后来的玻璃店,围着一块玻璃先量后划,划出来也分毫不差。
03
外公做事情十分认真,并不常说话。
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多半是匆忙赶路。自从建了果园后,冬要添肥,春来剪枝施药,夏来结果售卖。似乎一年四季都不停歇。
常常在路上看到他,十分高兴地过去叫他一声:外公。他就一声不吭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小时候学到一篇文章,与太阳赛跑。那时候也试过与太阳赛跑,大概就是从家跑到学校,再从学校跑到家。
可是就算不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啊?就算跑赢了,似乎欣喜来得也不那么巨大。后来看到外公,内心觉得,他才是与太阳赛跑的人呐。
秋天橘子红了的时候,外公常常给我拿来吃,并且考我一道题,答对了才能吃。到了冬天的时候,围着暖炉,他会把橘子放到炉边,烤热了再给我吃。 后来,再也没吃过烤过的橘子了。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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