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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庆山的信

 书山有路gwj 2017-10-05


图/helt enkelt

47. 此生不是旅途的终点,而是驿站


庆山,见字安好。

 

我是你的读者,已经二十五周岁。二〇一四年春节,真正开始阅读你写的书,第一本是《眠空》。对她的喜爱,体现在摘抄了一个小笔记本的文段,在这几年里常常拿出来翻阅,每一次都会有更深切的共鸣和体悟。也十分喜欢《素年锦时》《月童度河》这类形散却有力、有能量的文字。

 

认真地看过你给来信者的十一封回信,每一封都会留在朋友圈里,仿佛一种仪式。也曾想给你写一些话,但是觉得内心宁静,并无话可说。刚刚读罢《春宴》,有很多共鸣。我喜欢有思考、有探索的文字,深刻、耐读,使我内心宁静、思维清明。我少读小说,也不大喜欢,这也许和早年遇见的某些小说有关系,它们令我过后只能记起故事情节,而少有能细细回味的有质地的东西。也许,是当时理解力、领悟力有限,以致误解它们。如今逢着《春宴》,感受到她内在的剧烈能量,十分欢喜和珍惜,相信我会反复阅读。

 

庆山,肉身在尘俗中,如何得到圆满?是否享尽俗世该有的东西,就能?是否无须一一经验,也能超脱?我看到很多人,他们寄居在人间,以为俗世生活就是一切,并志得意满;看到太多人在欲海中艰苦挣扎,无法看见彼岸。我有时会悲悯他们在尘劳中不肯舍也无所得,他们却认为我飘得太高、不够现实、没有长大。不明真心,几乎都是不现实的。所以,我并不为他人的评断所影响。

 

势均力敌的伴侣,难以遇到。大多数人急功近利,速战速决,缺乏耐心,寻求肉体欢愉,重于一切。至今,我觉得,人难以超越的,是肉欲情爱。没有在深沉的爱恋中得到试炼、感悟,最终看见另外的自我,能否超越情欲和爱恋?庆山,没有遇到可以承当彼此情感分量的人,是否要为了经历而作出尝试?这是幼稚的我,没有恋爱经历的我,最近的疑惑和犹豫。

 

今日,终于有话可说。愿有缘得到你的建议。合十感恩。


回复


肉身在尘俗中,如何得到圆满?是否享尽俗世该有的东西,就能?是否无须一一经验,也能超脱?

 

我们得到人身是珍贵的机会,尤其是健康的可以承担起各种责任与任务的肉身,如果能够再以此修行,就更是难得。人有长远的视野,明了此生并不是旅途的终点,而是旅途中行经的一个驿站,那么至少可以做到两点:一、要让自己的意识(精神内核)升级,这如同给自己准备行李,能够持续前行。以后的路会走得更好,进入新的境界。二、不要执着于物质形式,被它局限。物质形式也包括世俗的价值观、功利心、急躁欲望,诸如此类。因为我们并不是仅仅为此生而活着,虽然我们也一定要郑重而充分地度过此生。

 

修行不必归于一个宗教形式,也不是看起来过于飘渺不切实际的哲学思辨。它是实际、质朴、直接而简洁的。但因为个体的理解力和思维方式不同,所以对一些见地容易因为个人特质产生偏差。同一概念也会遭受许多误解与扭曲。修行的观点认为,最难得的教育,在于让个体学会如何去改变自己的内在状态。但是,有些人会认为,学会开车、骑马、各种生活技能与学术研究,也比修行要实用和“高级”。且不说这两者无法这样比较,彼此也不对立,把修行归于功能性的物化范围,也不免狭隘与自傲。并且混淆了常识与思维,物质与精神之间的界限。所以我们在世间容易被各种偏见、价值观的洪流冲击、挟持。此时,内心清楚分明才有可能带来坚定。

 

坚定的是什么呢?就是心应该修行。要利用一切外境来省察和调整自己,来以此学习。这样,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愉快或悲哀、困难或喜悦、黑暗或希望都是有价值的。因为它们给予内心成长的燃料。我们的修行为这行路获得更多资粮。

 

还有人认为,修行是“退步的、不积极的”,这种结论也是来自于对心灵修习的无知导致的妄断。以某种广阔视野看待此生,并不会让人产生放弃或逃避的心理。而是会更加认真、珍重地对待当下的每一个发生。哪怕给一盆抽枝发芽中的植物浇灌清水都会小心翼翼,如同做一件大事。因为我们会知道微小的缘起、因果,知道人身与其他事物的无常属性,知道如何去分解由妄念与情绪而起的烦恼,知道如何更加深入而宁静地生活。

 

如果有这样的心得逐步深入,人不可能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地生活。也不会沉溺于物质形式、各种世俗欲望,任由自己被它们填塞与捆绑。更何况很多状况下人对自己的欲望是求而不得,心里会滋生出更多烦恼。我们只会更加精进。(因为知道不会一直活着。也不会一直都有健康有力的人身。知道离开这里,还要去别的地方。)

 

如何圆满这个俗世的存在?让心修行。如何修行?要积极地学习、思考、亲近善知识、亲身实践。不过是按照自己的能力来起步。不依赖外界力量,而是用练习方式来激发自己内心的成长力。

 

至于情欲与爱恋,它们是人性具有的本能,无须排斥。它们本身极为纯洁,但容易被我们的个人限制所污染,比如内心阴影中的情感匮乏和需索状态,占有欲激发出来的嫉妒和愤怒,以及与人相处所对照出来的自私、孤独与贪婪。所以,情欲与爱恋也是一个巨大的修行地。这个通道能够快速推动我们的心智清醒和发展。需要有两个前提,一、对方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这大概需要彼此具备深切的缘分。二、自己的内心是清醒而坚定的,而不是软弱和沉沦。即便在痛苦与困惑中。否则,所有世俗情爱最后仍不免是荷尔蒙与自私欲望的混合交战。庸俗的爱恋无法增加我们的智慧(对事物特质的了知,对心的深入探索),也不会生发我们的慈悲(对自己、对他人的一种理解、悯惜和接纳)。《春宴》这个长篇小说所写的就是这些。它集中讨论了情爱与个体成长的关系。

 

但这样的情感通道,需要具备与它相关的缘分。有些人的生命中具有,有些人不具有。不必期待,也不必畏惧,不过是顺其自然接受生命中应该要发生的、必须要发生的一切事情。

 

事情如何发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将会如何面对这些事情。以及在这些事情中得到的练习、启发、生长与增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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