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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莊子 序 WORD
2017-10-06 | 阅:  转:  |  分享 
  
《解读庄子》序









这篇文章叫《解读庄子》,而不是《庄子心得》。其区别在于,前者着眼于庄子的原文,而后者着眼于庄子的道义。

庄子的道义其实是讲不得的,一讲就变了滋味。庄子的道义只能在大家读通了庄子的文章,自己去领会得。所以我只能解庄子之文,而解不了庄子之道。

什么意思呢?我举个例子。比如说道就好比是一头大象,然后我们谁也没看过大象,谁也不知道大象什么样子。这个时候老子就站出来,说这个大象其实是非常大的,然后有这样那样的特点。庄子觉得老子说得不明白,于是举了很多的例子,加上很多形象的比喻,来巧妙地描述老子所说的那些特点。那么如果是真的解读庄子的话,我们要做的,是搞清楚庄子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描述这个大象的特点的,而不是代替庄子来描述我们各人心目中的那头大象。但可惜的是,我们很多人解读庄子,都是尽自己所能描述心目中的大象,而把庄子那些巧妙的方法给忽略了。这就是所谓的试图去解庄子的道,而不顾庄子的文。我们要清楚的是,如果不直接看照片的话,大象是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的,老子做不到,庄子也做不到。大象都如此,更不要说“道”了。所以庄子才会说:道不可言,言则非也。

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庄子是如何描述这头大象的,而不是直接将我心目中的大象描述给你看。



读古人写的书,最是麻烦。

首先古人写书不易。先不必谈沉重的竹简,昂贵的丝帛。即使有这样的条件,也未必就敢下手去写。金圣叹说:非圣人而作书者,其人可诛,其书可烧也。可见在古时不是人人都可以著书立言的。落笔之前,胸中先要有丘壑。一篇文章要成竹在胸了,方敢动手写作。而一旦落笔,又必定呕心沥血,字字须有千斤的力道,方能掷地有声。

所以古人非随意写书,我们也不要随意看过。虽不必读书之前焚香净手,但读之时也要心怀敬意才好。有敬意方能心虚,心虚方能有所得。

读古人之书,有几个难处。其一在于字句。对于字句的考究,可以说是今人和古人最大的差距。古人读书先认字。朱子论读书时说,读到这个字,便在这个字。这个字认清楚了,方才去读下一个字。今人读古书,往往只觉得文字艰辛难懂。于是有人选择去看白话译文。看过一遍译文,便觉得读过古人文章了。其实看译文只能对古人的思想有个粗略的认识,很多时候这种认识还是不正确的,有偏差的。如果你想真正去读古人的文章,一定要看原文。原文为本,译文为辅,千万不要舍本逐末。

看书先认字,这是我读古书最大的经验。一个字,先有它的原意,再有它的引申义。读古书的时候,手边要有一本《说文解字》才好。今人读古文,有些字忽略过去了,最是可惜。比如儒家说修齐治平,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中“齐家”的“齐”字,从今人的理解来看,是十分费解的。因为现在人们的理解,“齐”字的意思就是“对齐”、“平等”。但儒家思想讲究的是等级,是名位,是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儒家讲家,和讲天下是等同的,为什么呢?天下的制度和家的制度是一样的。这个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怎么能“平齐”呢?这不成了墨家的“兼爱”、“尚同”了吗?于是我去查齐这个字,非常好玩。古体的“齐”字,下面是地面,上面是三根麦子长出地面。好玩在哪呢?好玩在这三根麦子不是一般高,中间高一点,两边低一点。什么原因呢?地势高低不同。这个古人叫“不齐齐”。表面上不齐,本质上是齐的。好一个“地势高低不同”!于是儒家说“齐家”便可解,庄子说“齐物论”,亦可解透了。

《齐物论》这篇文章我们以后会详细讲,但“齐物论”中的这个“齐”字,也是很有说法的。我们知道,道家的思想,特别是庄子的思想,讲究的是顺应自然。外物该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什么样子的。这个庄子称之为“因是也”。那么外物本就千差万别,怎么谈得上“齐物”呢?其实“齐物”的奥妙,便在于“地势高低不同”六字。外物本千差万别,不可齐一论之。但如果我们客观地承认这样的差别,并能对外物等齐视之的话,这便是所谓的“不齐之齐”了。所以一个“齐”字,便有这样的深意在里头。

其次,古书光是穿凿字句,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道家的书籍,最讲究的是“名可名,非常名”。文字都是虚的,真正要表达的,是透过文字表面深藏在内的义理。古人写文章,总是轻于说事,而重于说理。比如《春秋》一书,其价值并不在于描写的史历,而在乎其“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铖”的微言大义。《庄子》一书更是如此,庄子所举的事例也好,喻言也好,都不是为事而说事,其重点都在于背后隐藏的道义。比如我们都知道“庖丁解牛”的故事,可是有多少人知道,为什么庄子要举这个例子?这个例子和文章的主题,“养生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文惠君知了庖丁的说解之后,会赞叹说“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呢?

所以我们仅仅看了译文,知道了文章字面的意思,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古人的文章,大多是有深义的,需要你用心去领会。所谓的字面意思只是皮毛罢了。关键是要自己去思考,去领悟。因此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又说:“举一隅而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子贡也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可见古书起到的只是提点的作用,要理解其精神,还要自己去悟。

最后,要读通古文最关键的,是要有大眼光。没有大眼光,古书是看不通透的。特别是庄子的文章,每篇的文法都是很巧妙的,有结构,有间架,有逻辑,有思辩。金圣叹曾评点六才子之书,以《庄子》居于首位,于此可见《庄子》行文之妙。金圣叹对才子之文有如下的评议,我认为甚是恰当:

才之为言材也。凌云蔽日之姿,其初本于破核分荚;于破核分荚之时,具有凌云蔽日之势;于凌云蔽日之时,不出破核分荚之势,此所谓材之说也。又才之为言裁也。有全锦在手,无全锦在目;无全衣在目,有全衣在心;见其领,知其袖;见其襟,知其帔也。夫领则非袖,而襟则非帔,然左右相就,前后相合,离然各异,而宛然共成者,此所谓裁之说也。

庄子的文章,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构思巧妙,前后照应,浑然天成。古人谓用兵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庄子之文,亦是如此。世人看《庄子》,多是逐句读过。读了后文,便忘了前文,唯独看不到间架,故读得糊里糊涂,不知所云。要知道,除非有大眼光,不然是看不透庄子行文之妙的。



《庄子》和《老子》相比,内容相当充实,文法十分细腻,语言形象生动。《老子》一书,文词简短,艰深难懂。但如此却较《庄子》好解说。俗语说:天下莫易于说鬼,而莫难于说虎。无他,鬼无伦次,虎有性情也。说鬼到说不来处,可以意为补接;若说虎到说不来时,真是大段着力不得。所以有“画虎不成反类犬”之说。《老子》之道,乃“非常之道”,名以“非常之名”,所以如何来解说老子这个“道”,也可以做到“不失其道”。

而《庄子》一书不同。庄子写这本书,把自己的“道”解说得非常清楚。而且生怕人家不能理解,还举子大量的例子,用了无数生动有趣的比喻和寓言来加以说明。《庄子》语言之丰富生动,在先秦诸子著作中是无以伦比的,他第一次提出了寓言、小说的概念,创造了近200个寓言故事,开创了以虚构的手法反映现实和表现理想,被称为“诙谐小说之祖”。

所以说读《老子》也好,解说《老子》也好,主要靠自己的理解,想象,自己的发挥。个人的智慧和阅历不同,那解出来的“道”也可以不同。“道”不同,方不失老子所说“道”之本意。“天下皆知道之为道”,就“背道”了。而对于《庄子》这本书,自己的发挥就少了。主要是要去理解《庄子》的原文。所以理解庄子的思想,分析和把握《庄子》一书的文法和逻辑性,这一点要做到比较准确,是很难的。

我这里的解说,也不能说就解得一定对,中间肯定有不当的地方,甚至错误的地方。大家可以批评讨论。

以上便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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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健君文荟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