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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哈尔滨

 甚夷 2017-10-09


惊叹哈尔滨,起因是其名字之洋气!一九七七年十二月,我以下乡知识青年身份,参加了那次新中国唯一的冬季高考。虽然父亲是中学老师,毕竟高考中断十二年,全家懵懵懂懂报志愿。那年,有二百所大学可选,不分一表二表,也无重本、985、211说法,就是觉得“哈尔滨”好听,觉得“建筑工程”很美,遂一笔一划地填了“哈尔滨建筑工程学院”。

【1959--2000年的哈建工学院主楼,现在为哈工大建筑学院和博物馆】

乘坐锦州到哈尔滨的绿皮车,提着父亲读书时的棕色帆布箱,我来到哈尔滨。走出1903年兴建的火车站,被校车接到西大街第一宿舍,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先看到巍峨的红太阳展览馆,再到典雅的西大直街144号教学主楼。哇,走廊宽得可跑卡车,窗台一米二,能躺着睡觉。清洁工用拌油锯末拖地,地板光亮涩滑,楼梯水磨石已磨出凹坑。

洋气的哈尔滨,其实是满族语言“晒鱼网的地方”,姥姥曾撇嘴说“哈拉宾那地方嘎巴冷”。哈尔滨依伴松花江水,太爷依据生辰八字,为我取名“吕松江”。小学老师认为此名“封建迷信”,命我改叫“吕革新”。到了哈尔滨,竟然有条“革新街”。哇,这座城,我不来都不行喽!读本科、读研究生、当老师、结婚生子,在哈尔滨整整生活了廿年。

2.

叹赏哈尔滨人的生活,好(四声)吃,敢穿、会玩。哈啤、里道斯(红肠)、列巴(面包),越吃越有味儿。橄榄球型的“塞克”面包,在西大桥副食店一买十二个,蒸一下,配酸黄瓜,佐酒佳肴。还有粉肠,当天做出来的才好吃。哈尔滨人认为,啤酒是“液体面包”,口渴,来碗散啤,当水喝。读书时,用洗脸盆、暖水瓶装啤酒,喝的那个爽呀。

哈尔滨添置衣物舍得花钱。四季分明,有足够条件讲究穿着,而且讲究买布料定制。春节,到同事、亲属家拜访,室内外温差五十多度,零下三十多度,进门换鞋宽衣,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讲究,月收入几百元,却穿万元貂皮大衣,戴千元水獭帽子。五一的哈尔滨,天还很凉,女孩却换上布拉吉(俄语连衣裙)、露着修长大腿。哈尔滨女孩儿,个儿高、皮肤白、五官端正,化妆精致,看看小宋佳主演的《悬崖》就知道了。

【西大直街的中东铁路员工住宅】

郑绪岚一曲《太阳岛上》,引众人来游哈尔滨,慕名而来者,常大失所望。走马观哈,很难感受太阳岛野趣。盛夏到江边,换上泳衣,或游过江,或乘船,带着早已备好的凉菜,将啤酒箱子浸入江水中,吃红肠、啃面包、拿着啤酒瓶对嘴吹,豪爽快乐。冬天滑冰滑雪,刚去时冻得手脚发痒,玩上半小时,浑身发热,零下三十多度吃冰棍儿,用美声唱一曲《三套车》。

3.

叹绝哈尔滨的文化。“哈夏”音乐会闻名中外,本市同学可搞到票,外地同学就到剧场“吊票”,1元一张,相当现在100元。我母校的学生宿舍就在剧场对面,有足够时空等待。悄悄走进剧场,灯光绚丽、场面宏大,不仅是哈市歌唱家出演,全国名流云集哈尔滨。那时学校还为学生包一场话剧,邀请国外大学文艺团体来演出,获得一流文化熏陶。

叹绝哈尔滨人的发音纯正,涌现出许多杰出的播音员、演员。说话好听、嗓音洪亮,90年年代多次与朋友在中央大街的华梅西餐厅喝葡萄酒,兴致起,唱起前苏联歌曲,其他客人唱和,音色、音准、节奏均专业。老师们组织舞会,教授们穿上留学苏联定制的西装,室内舞场,打蜡地板、管弦乐队,为舞会伴唱者,嗓音浑厚、字正腔圆。

哈尔滨道里区的索菲亚教堂,主体为红砖砌筑

哈尔滨建筑,令人叹绝。街道是建筑博物馆,各种风格流派,外观多样,内部考究,举架高,实木墙裙、石膏花墙线。最绝的是1932年落成的索菲亚教堂,文革期间,聪明的市民,用临时建筑将其包裹起来,没有被那场疯狂的文化革命毁灭,真乃奇迹。1997年,拆除了那些临时建筑,露出红砖砌成的洋葱头,成为最为代表性的景致,国内独有。

4.

叹服哈尔滨人的性格,萍水相逢,可一见如故,豪爽、直白!我酒量浅,在哈尔滨住上二十年,特别是与出生在哈尔滨人相处久了,被打磨和影响,也有一餐喝一打哈啤的记录。到了哈尔滨,别说是男士,遇到善饮女士,“喝啤酒也像灌溉”,不忸怩、不做作,不计较,更不会假喝。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可以用四十分钟从松花江南岸游到太阳岛

哈尔滨,始于中东铁路建设,兴于国际大移民。俄国十月革命,被驱逐的白俄和犹太人,将远东“晒鱼网”的松花江南岸,当成栖息地,加上美、英、法、意、日、朝等冒险家、金融家、工厂主,有四十多个国家侨民。鼎盛阶段,十万外籍人,那时哈尔滨人口仅二十万!侨民与来自山东、河北的中国劳工,在铁路、建筑和制造业共建、共存,酿成国际大融合。

新中国成立后,哈尔滨成为重要工业城市,有哈工大、哈军工、哈建工等高校,有哈电机、哈汽轮、哈锅炉等大厂,加上量具刃具厂、工程机械厂等,组成一个“动力区”。全国各地人士涌入哈尔滨,再次形成移民潮。产业工人守纪律、听指挥、重团队、善合作,在二十世纪60、70年代,哈尔滨可称为工业、教育、文化和生活品味的一线城市。

5.

叹惋哈尔滨,开埠不过百年,似乎未老先衰。近年多次回到哈市,每次都有些失望。到中央大街品尝华梅西餐,这是数十年前与天津起士林、北京马克西姆、上海红房子并称四大西餐之一,朋友劝我算了吧,免得生一肚子气。我不甘心,真的去了,真的感受了迎宾员的怠慢。在哈居住期间常路过的马迭尔宾馆、国际饭店,终于有机会入住了,门厅古典气派,可房间的澡水,放出来是黄的,门是摇晃的,电视机款式是过时。

问哈尔滨的记者朋友,怎么会这样?答“经济不行了呗。没什么像样的企业,那个好似造飞机实际造汽车的哈飞,都成为外地企业的子公司了”。朋友又说“学历高的、年轻的,都走了。到外地、到南方、到外国,留下都是老年人”。查一下资料,2016年我国增三千万人口,有些城市一年就增加100万,而哈尔滨人口几乎没有增加。

哈尔滨的特色产品似乎在消失,而且人们并不珍惜。聚餐时想喝点哈啤,上来却是沈阳雪花,细看还是郑州产的,关键是哈市朋友并看好哈啤。想品尝“鑫鹏涮肉”“毛毛饺子”,朋友劝我去“避风塘”,郁闷,我来自深圳,吃什么粤菜呀。哈尔滨人是新潮的、但不够珍惜传统!我在深圳买到过哈市名牌马迭尔冰棍,细看包装,是北京一家公司生产的。

6.

最令我叹惜的是,放射线型的城市街道格局,看不出来了。我曾住在哈工大主楼对面的教化广场,那里有几座教工宿舍,后来搬到铁工街,那个街区还有砖街、瓦街、木工街等,以教化广场为圆心,呈现放射线状。教化广场的几座建筑已经全部拆除,教化副食店、铁路幼儿园都拆了。在那块地,竖起一座方盒子的大楼,竖一条高架路,到处是钢筋混凝土,看得眼睛酸痛。

哈尔滨建筑的主要特点之一是,房屋举架高,通常达四米以上,确保冬季室内空气好些。以哈工大土木系为主体的哈尔滨建筑工程学院,曾西大直街144号办学四十一年,几次翻建扩建,土木楼拥有阶梯教室、电影院、图书馆、小教室、饭堂、体育馆、实验室、办公室,数千师生所有活动均课在楼内,是一座再过多少年也会令人赞叹的建筑呀!近观哈市一些新楼宇,好像建得有些着急,简陋单薄的样子。

【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哈尔滨火车站正在重建】

去大庆途中,经过正在翻建的哈尔滨火车站,未竣工,尚看不出其“壮美”。在外围转了一圈,担心“旧而雅”未留存,“新而好”没呈现。在来到因为“哈建工”而兴建的哈工大二校区,耳闻空调机的鸣叫、鼻嗅下水道的味道,却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拍照景物。去看望耄耋之年的老师,爬四楼,没电梯,楼道扶梯满是灰尘,没有物业管理的样子。这可是三十年前最好的房子呀!这座城市豪爽、但不细腻,软件建设差强人意。

7.

从叹赏叹绝叹服,到叹惋叹惜叹息,思量哈尔滨许久,令人扼腕的是,城市活力减弱。移民使这座城市熠熠生辉,其移民优势如何接续传承呢?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据说,异域通婚的混血第二代,均健壮英俊聪明,但第三、四代则退化,包括精神方面的颓废。难道哈尔滨陷入这个魔咒?

“雁南飞”,也影响了哈市发展力。当年一腔热血从京津沪、江浙、粤闽来哈的人们,纷纷回到南方,或调动、或跟随儿女。哈建工的教授夫妻,均来自上海,儿子到沪读书,要求其必须留在上海,他们退休,毅然回上海养老;五位副校级的青年才俊,四位调到广州、南京、苏州、北京,第五位出任一届校长,退休后也到上海定居了。

【松花江北岸的哈尔滨大剧院2017年演出300场】

叹归叹,哈尔滨,毕竟我呆了二十年,有机会总是要去逗留几日,尽管那儿的房子早已卖掉,尽管1959年从哈工大分出来的母校也回到哈工大。央视大型电视纪录片《换看今朝》,讲述近年各省变化,开篇就是黑龙江省,一幅幅哈尔滨精彩画面,世界音乐顶级水平的哈尔滨大剧院、造出世界首个百万级水电机组的哈电集团、变身铁路博物馆的步行老江桥,还有中央大街、斯大林公园的群众歌声荡起松花江阵阵波涛。祈盼第二故乡哈尔滨,在冰与火的歌声中,再次引发海内外的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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