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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诗人‖ 灯灯:我的血液里有风,我的风里,有远方(本条稿酬500元)

 竟是烛_zzx 2017-10-10

 灯 灯 

Deng Deng

曾获《诗选刊》2006年度中国先锋诗歌奖、第四届叶红女性诗歌奖、第二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21届柔刚诗歌奖新人奖、第十五届华文青年诗人奖。


现居浙江杭州。


出版个人诗集《我说嗯》


诗歌是自我见证,自我挖掘的过程。文字应如铁锹,向无限的生命内部挺进,保持遇见清泉的颤栗,感动,希望,和爱……

我的血液里有风,我的风里,有远方。

一定有一个远方,等待路上的人。一定有一些句子,一些词,一些标点,等待呼应且被赋予新的生命。

当我仰望,我就是星辰,不是给黑夜命名,而是完成发光的一生。

——灯灯


代 表 作

我的男人


黄昏了,我的男人带着桉树的气息回来。

黄昏,雨水在窗前透亮

我的男人,一片桉树叶一样找到家门。

 

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一的时光

我的男人,在家中度过

他回来只做三件事——

 

把我变成他的妻子,母亲和女儿。



作 | 品欣 | 赏






新作

春天


栾树用褐色之心,守着一湖寂静。

䴙鹈划出的波纹,圈住

垂钓人的一日,圈住飞鸟颠簸之苦……

 

春天,有人出生。

有人离世。

无限的时辰,寂静在最高处:

 

水如众僧端坐。

水如众生匍匐。

即景


大雨辽阔。小雨温润。

水葫芦开粉花,但把秘密

深藏于水。

我所见之清晨,鸟鸣翠绿,蛙声清凉

石头露出地表

泛红的纹路,透露艰辛

我所能描述的,是你也看见的

我说不出的事物

是你

也不愿提及的——

 

一只蚂蚁翻过鞋底

因你我的不提及,和掩护:

 

来到了清晨的高处。

我们所称之为命运的东西


喜鹊不知道我们所称之命运的东西

麻雀,灰鸽子就更不知道

布谷在水杉树的顶端

看见大河拐弯,小溪循入草丛

别处的生活

和此处一样,没有区分

我和你,没有区分

鸟儿们从来就不想知道

我们所称之

命运的东西,它们只是往远处飞

从近处回来

在房舍,树下,河滩,水洼,岩石……

低头觅食的身影

唤来风——

河水义无反顾,向前,又奔了一程。

石头


石头不会说话,一说话

就领到崭新的命运:或滚落,或裂开

挖土机开到山前

采石场彻夜不眠

这一辈子,我和无数石头相遇

看见过它们的无言,以及无言的复制

这么多石头,那么多石头

分成很多块,一样奔波,一样无言

一样在无言中

寻求归宿

很难说,我是哪一块石头

这么多年,我在外省辗转

我看见最明亮的石头

是月亮

我看见月亮下面,山岗,河流,房舍

各在其位

各司其职

是的,是这样

就是你想的这样:

碑石寂静,而牛眼深情……

所有开败的花


马兰开过,蓝猪耳又开。

鸢尾开过

那是六月的事。

 

现在是八月。

从前我在长江,现在我在运河。

 

九月开的什么花?

从前我看见轮渡驶过,浪花在四季开放

轮渡有一模一样的呜咽

从前我听见母亲叫唤

老牛拖着缰绳,朝水的方向

也在叫唤

水边的窗户充满聆听

齐唰唰打开

 

星辰也在聆听。

 

星辰之下,所有开败的花

还会再败

——所有开败的花,还在重开。



旧作

春天里


河流似离弦。草木如归箭。

一正一反

消融了去冬之雪。

 

二月,荒野不荒。

小桥在村口,识得故人。

野花开,野花不乱,野花一直

把我们领到墓碑前

 

父亲在地底。

二月。

他不说话。他很久无人说话,已经不会

说人间的话

 

他看着我们

想起什么,就冒一冒青烟。

哀牢山下的石头


猛兽出山,倦鸟归来。

为了同时拥有这两种身份,我请草木让道

请夕阳更美些,更壮烈些

以至于更像一个笼子——

一个和自己对峙多年的人

不忍说出黄昏的秘密,不忍说出

哀牢山上,石头滚落,为什么还拼命红

这些丢失四肢的石头,血性的石头

在山下

它们睁着血红的眼睛

望着整个哀牢山

一片肃静——

风又一次吻过碑文的额头。

红河


它高烧不愈。嘴里含着泥沙。

它没有说出的话

使我的琴弦颤动,野花喊住

前倾的悬崖。

有人过河

有人经过隧道

夕阳已经够红了

河水已经够红了,满山的枫叶

也发疯地红——

暮色苍茫啊

这暮色:

果子尚未熟透,繁星尚未露出针孔。

像爱


雨水相知,从伞上跃起的一瞬

需要多大的力

风可以忽略不计,两粒雨水隔着茫茫夜色

落在相知的伞上

需要多大力,拥抱需要多大力

整整一个夜晚

我看见雨水从空中落下,跃起

所有的事物都在哭泣,只有雨不会了

像爱——

未曾过去

也不会重来。

中年之诗


害怕深夜接到电话

害怕深夜接不到电话

害怕清晨醒来

你的手

已离开我的手

害怕生铁轻盈,在天上飞

害怕云朵沉重,在水里沉

害怕仇人敲门

要祝福我

害怕亲人在天边

要喝斥我

害怕琴声远走它乡

寻找它的琴

琴声里的孩子们,赤脚,穿旧衣服

他们拉我的衣角,向我乞讨,叫我阿姨

害怕披头散发的老人

拄拐杖,端瓷碗

暮色中

喊我闺女

害怕欠下的债已还清

害怕欠下的债

永还不清

害怕不知悲从何来

害怕知道

悲,从那里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和死神争一个人的命,无疑是以鸡蛋碰石头

结果不言而喻——

我们输了

世上一个男人,再没有他的母亲

一个女孩,再没有奶奶

心有牵挂的人

留下牵挂的亲人们

从此,一个男人,在大街上,会把相似的背影

认作母亲

会在女孩叫我妈妈时

心头一震——

现在还不是那时候,现在

秋风穿过

医院走廊尽头,婴儿嘹亮的哭声

穿梭,生长

盖过了我们低低地哭泣。





评论




在灯灯的那些处理日常经验和想象、冥想的诗歌那里,我看到了类似于蕨类植物的内心如何同时领略了光芒和阴影,如何面对了灰烬和火焰。一个女性如何在精神的拉抻中感受到了日常生活的焦灼与不宁。灯灯近些年的诗歌不断呈现出个人命运与现实生活和精神性场景之间混合的气息。她似乎一直是在个体现实中说出那些必须经由语言和想象才能道出的秘密。灯灯的诗在经验与想象、记忆与现实之间较好地搭建了一个并不平坦的平台。她在些许的摇晃中得以接受不断吹袭的人世风霾以及内心晴雨的暗示。值得注意的是灯灯的诗歌场景和情景大体都是在自然万有面前展开的。她能够在草地、落叶、山坡、天空、云朵、丛林、溪流甚至身边更为细小不易察觉的自然事物那里找到内心的呼应、自然的法则、时间的光影和生命的奥义与隐忧。

——霍俊明

我喜欢灯灯诗歌里爽朗明丽的一面。这是诸多女性诗人中很少见到的。她的语言凝练,明晰,无论是写自然,还是写乡情,其诗意走向都是多向度的,时而开阔,时而陡峭。她的许多作品你乍看上去并不新鲜,但当你细读时,就会被一种饱满的情绪裹挟。

 ——张执浩 

 

灯灯身上一直葆有良好的身份感,即是性别意义上的,更是伦理意义上的的身份感。这使她以一种由点及面的方式 ,沉稳又不失优雅地加入到了“个人写作化”的潮流。我推测她有某种道德洁癖的爱好,所以不大见得她如一些先锋女诗人那般试图进行道德冒犯式地写作。出于同样的理由吧,在她身上也应有着不难发现的文字洁癖,细心锤炼、推敲、打磨赋予她的诗良好的节奏,疏密有间的的空间感,等等。

——李以亮

 

 

灯灯的诗歌基本上是温和、明亮的,不阴郁、不撕裂、不暗黑,但温和中仍不乏锋刃及由此带来的刺痛感。

——东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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